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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庙打擂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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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东岳庙(今泰山岱庙)打擂,人们便自然会想起《水浒传》中“燕青智扑擎天柱”的精彩情节――东岳庙中双虎斗,嘉宁殿上二龙争。岳庙擂台上一番恶战,浪子燕青身手不凡,不可一世的恶霸任原,终于成了梁山好汉的手下败将。一时间“轰动了泰安州,大闹了奉符县(今泰安)”。在京剧《神州擂》、电影《浪子燕青》及近年拍摄的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上,我们还可以领略到当年擂台比武的壮观场面。

小说写到的“打擂”,实际上是古代以相扑为主的武术比赛。清人俞樾《茶香室丛钞》卷十八云:“元吴自牧《梦粱录》云:角觚者,相扑之异名也,又谓之争跤。……按今小说家有所谓打擂者。即此是矣。”相扑又叫争跤、角力、角抵,类似于现代的摔跤,是我国的一种传统体育项目,其风由来已久,先秦时已把角抵作为军训项目,秦汉时便已在民间流行。《汉书・武帝传》载:“元丰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皆来观。”两宋之际,由于城市经济有了较大的发展,各种民间文体活动也广泛开展起来,“擂台争跤”便是民众喜闻乐见的一种体育形式。当日盛大节庆,上至宫廷,下至民间,都要举行各种各样的相扑表演或比赛,用以庆祝节日、奉献神灵,兼以娱观者耳目。当时东京瓦市、临安护国寺、泰山东岳庙等处的打擂活动都十分著名。

泰山东岳庙自汉以来,历经千年发展,至宋已发展为“总为屋七百九十有三区,缭以崇墉,表以双阙”(宋曾肇《东岳庙碑》),俨若王居的京东第一大庙。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前后举行的东岳庙会,使岳庙崇祀达到高潮。据宋人张师正《括异志》卷五《张太博》云:“太山庙据县之中,……岁三月,天下奉神者悉持奇器珍玩来献。”又宋人王啤《道山清话》云:“每岁三月二十八日,四方之人集于泰山东岳祠下,谓之朝拜。”这时举行的打擂活动,更会为东岳庙增光添彩。

当时五岳各庙的演武擂台,大都搭设于大殿之前的露台上,以表礼神之意。元人魏初《重修北岳露台记》云:“殿南馀二十许步,旧有台,以容俳优、抵角、变幻百戏之献。”(《青崖集》卷三)东岳庙也自不例外,擂台设在大殿嘉宁殿(金元时改名仁安殿)前,即《水浒传》中所云:“朝着嘉宁殿,扎缚起山棚。”其后便是擂台比武之所。比赛一般由当地官吏主持,兼任裁判,擂台前摆有香客募献的“利物”(奖品),据《梦粱录》“角抵”条记载:“其赏有旗帐、银杯、彩帐、锦袄、官合、马匹。”优胜者不但可以得到优厚的物质奖励,有时还会被官府破格提拔,捞到一官半职。

根据宋元小说、戏曲所记,东岳庙擂台赛均在农历三月二十八日东岳圣帝诞辰日举行。这一天,“诸道州郡臂力高强天下无对者”云集东岳庙,擂台上你来我往,各显身手。而四方观者更是蜂拥而至,且看《水浒传》上的描写:“那日烧香的人,真是亚肩叠背,偌大一个东岳庙,一涌便满了,屋脊梁上,都是看的人。”

据体育史研究者推考,《水浒传》上描写到的相扑,乃是“既有踢打又有摔拿的武术散打形式”(周伟良《古代相扑的起源与发展》,载《文史知识》1993年第8期)。当时比赛时有一套规则,如允许拳脚相加,摔抱扛扭,但不准抓对手“绲儿”、“髂儿”,不许使用武器,更“不许暗算”。相扑手不仅是力量的较量,而且更多的是赛技巧和斗智慧。一般以将对手摔倒为胜,采用三回合制决输赢。擂台上相搏之际,台下观众的情绪也紧张到极点,整个赛场鸦雀无声,当台上相扑手使出漂亮的招数时。顿时“庙里的看官,如搅海翻江相似,迭头价喝采”(《水浒传》七十四回)。最后以获胜者取得“利物”,形成比赛活动的高潮。

宋代东岳庙擂台,除了相扑,还有比棒,在宋代话本《杨温拦路虎传》中,便演绎了号称“拦路虎”的东京武士杨温棒打“山东夜叉”李贵的故事(《宋元小说家话本集》)。棒法是中国传统武术的重要门类。《拦路虎》话本细致地描写了发生在东岳庙擂台上的棍棒大战,语言形象,逼真地再现了宋代打擂的场面,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东岳庙打擂至元代形成了又一个高潮。元代岳庙打擂,仍以相扑赛为主体。元杂剧《刘千病打独角牛》便生动展示了元代擂台场景。此剧为中国现存最早的武打戏,演的是刘千打擂的故事。剧中关于打擂场景的描写,十分生动。刘千实有其人,为金末元初之著名武师,岳庙打擂情节很可能是根据他的真实经历而搬演舞台的(参《全元曲》第八卷《刘千病打独角牛》本事)。

游历泰山的诗人胡祗通曾写了两首题为《相扑》的七绝,精心描摹了相扑比赛的空前盛况:

满前丝竹厌繁浓,勾引眈眈角抵雄。

毒手老拳毋借让,助欢鼓勇兴无穷。

臂缠红锦绣裆襦,虎搏龙孥战两夫。

自古都人元尚气,摩肩累迹隘康衢。

(《紫山大全集》卷七)

从胡诗所述,可知元代相扑赛前,有鼓乐开场,选手臂缠红锦,胯着绣襦,左扭右搏,异常激烈。一现高下,全场顿时欢呼雷动,场面动人。

由于宋元时期打擂活动的盛行,各地都出现了一些相扑社团和职业相扑手,宋人《武林旧事》记当时有“角抵社”,显然便是由相扑手组成的社团。书中“诸色伎艺人”记录了临安的相扑名手王急快、撞倒山等四十余人。元杂剧《双献功》也写到“那泰山神庙有一等打擂台赌本事的,要与人厮打”。前文举到的擎天柱任原、山东夜叉李贵及独角牛都是这类人物。

除此之外,笔者还在元人文集(周南瑞编《天下同文集》卷二十六)中发现了一条关于相扑手活动的新资料。王德渊《角觚说》(至元十七年寄崔左丞)文云:

余幼从先大夫寓居磁州,磁有崔府君祠,岁以十月十日社,四方乐艺毕来献其能,而以角觚之戏殿。角觚中复择其勇且黠者殿。号日首对。当时众人指在东者一个相语曰:“此人前年获胜于泰安庙下,去年获胜于曲阳庙下,今日又将胜矣。”

根据王氏的记载,当时由于相扑活动举行频繁,一些职业性相扑手周游各地,作巡回比赛。如文中的那位角抵高手,便屡胜于泰安、曲阳与磁州庙会,成为一时擂台霸主。这些片段记录反映了宋元时期确称得上是泰山相扑比赛的黄金时期,不仅名手辈出,赛事频兴,而且据学者研究,其比赛规则“已经具有了现代竞技运动的体制和精神”(郑小琴、蔡海钦《从看北宋的相扑活动》,载《中华武术》2004年第8期)。

金元两朝都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基于民族矛盾的考虑,对演武活动深怀戒心,不断下令加以限制。金初曾下“迎赛神佛禁令”,元至元十一年(1274)中书省奏请禁止“祈神赛社”,得到元帝允准。皇庆二年(1313),又因泰安东岳庙会期间发生香客刘信在火池焚子事件,元廷遂借此下令将庙会全面禁绝。山东东西道廉访司报称:“东岳泰山。已有皇朝颁降祀典,岁时致祭,殊非细民谄渎之事。今士农工商至于走卒、相扑、俳优、娼妓之徒,不诸礼体,每至三月,多以祈福赛还口愿,废弃生理,敛聚钱物金银器皿,鞍马衣服匹缎,不以远近,四方辐凑,百万余人,连日纷闹。……令有司岁时致祭,民间一切赛祈,并宜禁绝。”(《元典章》卷五七《刑部》十九《禁投醮舍身烧死赛愿》)文牍别提到了“相扑”之徒,说明打擂已是东岳庙会的重要内容。在元廷的严厉查禁下,盛极一时的岳庙打擂渐次停息。

入明代后,随着官府的弛禁,东岳庙会再次勃兴,相扑活动也有所恢复。不过比赛地点已由岳庙大殿前转移至庙门前空场,明末散文家张岱在崇祯二年(1629)游泰山时,曾目睹了擂台相扑的盛况。他在所著《岱志》(《h文集》卷二)中记叙道:“东岳庙前,……相扑台(擂台)四五,戏台四五,数千人如蜂如蚁”。

清人主中原后,打擂活动再次受到官府限制。雍正五年(1727)十一月,清廷下诏严禁拳棒,再有教习及投师学习者皆予惩办,会武活动更被严令禁止。延续千年的岳庙打擂遂成绝响。

“东岳庙打擂”民间风俗的兴起,促进了泰山地区武术文化的发展。如相传创自打擂英雄燕青的“燕青拳”(又称秘宗拳),便长期传播于泰山一带。至清代中期,出现了专工此技的一代武术大师孙通,使泰山武功声闻天下。所以雍正间东河总督王士俊向皇帝的奏疏慨言:“泰安古号神州,民俗强悍,颇称难治!”这与泰山自古形成的尚武之风不无关系。而今每年举行的东岳庙会,仍要高筑擂台,以武会友,虽已是表演性质,但仍可窥当年打擂演武的风采。

(作者单位:山东省泰安市泰山学院泰山研究中心,27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