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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古代的抱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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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中国古代文士的抱琴之举有着深厚的文史底蕴,承载着儒、释、道三大中国传统文化,而所抱之古琴更是蕴含着古代高士之宇宙观、生命观与道德观的载道之器。文章拟以中国古代的抱琴文化为研究载体,梳理抱琴文化的三种主要类型:抚琴论政、携琴访友与抱琴归去,探讨其在古琴文化中的特定文化寓意。

【关键词】中国古代 古琴 抱琴文化

王渔洋《抱琴歌》云:“峄阳之桐何,纬以五弦发清商。一弹再鼓仪凤凰,凤凰不来我心悲。抱琴而死兮当告谁,吁嗟琴兮当知之。”①诗中所咏“抱琴而死”者乃“城陷中书义不辱,抱琴西向苍梧哭”的明末诗人邝露。邝露之抱琴殉国,不仅把他天性中的洒脱、浪漫、不羁、忠贞演绎得淋漓尽致,也把中国古代高士的抱琴文化诠释得无以复加。

古琴乃乐道忘忧之器。古代贤者自天子至于士,莫不好之。即使在礼缺乐坏的时代,君子隐居求志,藏器待时者,也多学琴,而善听琴者,则知吉凶休咎,国家存亡。因此,古代文人贤士往往左琴右书,古琴在中国士大夫的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而贤人烈士、失意伤时、结恨愁忧者的抱琴之举也因此有了深厚的文史底蕴,承载着儒、释、道三大中国之传统文化,而所抱之古琴更是成了蕴含着古代高士之宇宙观、生命观与道德观的载道之器。

本文梳理抱琴文化的三种主要类型为抚琴论政、携琴访友与抱琴归去,并对其文化寓意逐一进行探讨。

一、讽谏写心:抚琴论政

抚琴论政的传统与古琴文化息息相关。琴为古乐,位列“琴棋书画”之首,而古琴则被视为“八音之首”“贯众乐之长,统大雅之尊”。

古琴前宽后窄,象征尊卑有别;上圆下方,则是效法天地。弦共有五条,象征五行。文王武王另加二弦,意在融合君臣的恩义。大弦是君的象征,宽和而温厚;小弦是臣的象征,清廉而不紊乱。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上古的琴曲共有五种歌诗,一是《鹿鸣》,二是《伐檀》,三是《驺虞》,四是《鹊巢》,五是《白驹》。②

其中《鹿鸣》是周朝大臣所作的琴曲。时值王道衰微,国君志趣偏邪。周大臣以其敏锐的观察力看到贤士退隐、小人当权的周王朝必将败坏,因此他抚琴讽谏,希望用琴曲感动国君以恢复盛世气象。

可见,由心所感,则形于声;声之所感,必流于心。贤人志士弹琴,声正而不乱,意在禁邪止淫,以使人心向善。所以古代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大夫无故不去琴瑟。抚琴论政以讽谏写心遂成为文史佳话。

唐人张九龄的《陪王司马登薛公逍遥台》一诗中有“尝闻薛公泪,非直雍门琴”,讲的便是鼓琴师雍门周。桓谭在《琴道篇》里也记录过有关雍门周如何引琴而鼓,使孟尝君闻琴声而嘘唏落泪,曰:“先生鼓琴,令文立若亡国之人也”。③孟尝君听琴而有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使“雍门琴”成为独具文化意蕴的历史典故。

邹忌子也以鼓琴见威王,并用弹琴来比喻以法治天下,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④邹忌认为大弦声音宽厚低沉如春天般温暖,就如同君;小弦声音廉折清脆,就如同臣;应弹的弦要认真弹,不应弹的弦就不要触碰,如同国家政令一样,七弦配合协调,才能弹奏出美妙的乐曲,正如君臣各尽其责,才能国富民强、政通人和。弹琴同治国。邹忌认为离开琴位只摆出弹琴的架势,无法使听琴者心情舒畅,同理,齐威王若有国家不治理,就如同抚琴不弹一样,也就没办法使百姓心满意足。齐威王因之醒悟,与邹忌大谈治国定霸大业。

孔子也曾抚琴进言,以一曲有关伯夷、叔齐的美妙琴声指点蘧伯玉莫要卷入太子蒯聩、南子和灵公之间的斗争。伯玉因此假托地方官敬事不勤,请旨下去视察,离开了帝丘。

综上所述,古琴之道本是鼓天地之和而和天下,因此,得琴道者如圣王必以听琴开讽刺之道,补己之过,察其得失之政;得琴道者如贤臣志士,必抚琴讽谏,以使政之废者修之,阙者补之。

二、幽愤传志:抱琴归去

抱琴归去是对古琴之德操的最好诠释。古琴有《伯夷》之操。因此士大夫遭遇异时,虽横逆困穷,却是既不为随世之庸愚,也不做欺世之豪杰,穷则独善其身,抱琴归去,洁身自好,以琴声而传幽愤,而守初衷。白居易《邓鲂张彻落第诗》云:“众目悦芳艳,松独守其贞,众耳喜郑卫,琴亦不改声”。唐寅有《抱琴归去》诗云:“抱琴归去碧山空,一路松声两鬓风。神识独游天地外,低眉宁闲谒王公。”可见,古琴无俗韵。对于蔑视权贵的不羁高士来说,如不遇知音,则抱琴归隐,宁对清风明月、苍松怪石、巅猿老鹤而鼓琴,也绝不“改声”以同流合污。

中国文化中有将自然美与人的精神、道德、情操联系起来,形成“比物以德”的自然审美观念。古人也比琴以德,认为众器之中,琴德最优,所谓“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闲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⑤琴身各部调和,故音响悠扬;琴弦张紧,故声音清亮;弦间距离远,故琴声低沉;琴弦长故有泛音。由于琴有洁静端理之性、和平之至德,故感荡心志,发泄幽情。且古人认为琴之言禁,君子守以自禁也。可见,琴器之贵美、琴德之和悦与怀才不遇、磊落不羁者之高洁品性心契神合。正如李白《听蜀僧F弹琴》云:“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古琴能澡雪精神,洗心涤俗,古琴之魅力令人心荡神怡。难怪北宋诗人魏野看透世态炎凉后,宁可自筑草堂在泉林间弹琴自适也不愿出庄为官,闻听朝廷使者的敲门声更是抱琴越过篱笆遁迹得无踪影。

正是由于琴德的魅力,抱琴者必择净室高堂,或在层楼之上,或于林石之间,或登山巅,或游水湄,或于清风明月之夜,焚香于静室而鼓琴。中国古代文人也常借古琴抒怀、寄情、写境,而文士鼓琴时对环境的选择往往会影响心境的营造,为了鼓琴时有一种自由洒脱的心境与风度,古代文士抚琴所处环境大概有如下三种:一是松下抚琴,二是幽篁抚琴,三是临流抚琴。

(一)松下抚琴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松因其独特的自然属性被人格化而赋予了道德伦理的内涵,从而成为高洁品性和高尚人格的代表。

李白曾有诗曰:“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幽香风远,松寒不改容。”寒松幽草象征着具有矢志不渝、不畏艰险之大无畏精神者。江淹《从冠军建平王登庐山香炉峰诗》中有“方学松柏隐,羞逐市井名”,可见,松除了寒不致改其性的坚贞品格外,还有着在高山深谷隐逸的淡泊清高之秀姿。

松和古琴在文化寓意上神契合一。古琴一般用桐木做成,然而唐代古琴制作名家雷威却伐松为琴。史料记载雷威遇大风雪,独往峨眉山,着蓑笠入深松中,听其声连绵清越者,伐之以为琴,妙过于桐,世称“雷公琴”,也以“松雪”名之。后人赞其选材良,用意深。因此,古琴、长松、隐者自然成为历代画家笔下的素材,统一在画作里,高山苍松下,松涛阵阵,抚琴者以天地和声,声彻四野,松下抚琴极具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

(二)幽篁抚琴

王维《竹里馆》诗云:“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月光下,幽篁里,独坐弹琴长啸,尘虑皆空,高洁绝俗。竹在中国古代士大夫的眼中是贤德、谦虚、坚贞的象征。白居易对竹赞叹道:“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竹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多树之为庭实焉。”(《养竹记》)因此,幽篁抚琴,古琴声从修竹林里传出来,令人神骨俱仙。幽篁抚琴在表现文人之审美情趣、人格理想和艺术追求的同时,也是其疏泄幽愤,厌倦浮名而祈向清幽淡泊之真趣生活的栖遁之举。

(三)临流抚琴

水在中国古代文化中也是高洁人生志趣的象征。文人雅士极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流以自洁。临流抚琴,看清流注泻,胸无宿物,令人濯濯清虚。水不仅是美的、纯净的,而且与高洁文士的人格相契合。《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水是人间至善至美之物,古代文士临流抚琴,既可宣泄郁愤哀愁,也可净化自我心灵。古琴音乐的流动与水的流动相互渗透,相互融合,令人心摇神畅。正如常建《江上琴兴》诗云:“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古琴声能使江月更加洁白,江水更加清深,可见音乐和清流都有着净化人心的巨大魅力。

可见山水有真赏,溪响松声,清听自远,修竹空灵,琴殇自对,高洁之志便可通于心而应于琴。

三、怡情知音:携琴访友

中国古代文士都喜欢携琴访友,应该与“高山流水”的典故有关。传说先秦的琴师伯牙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竟能领会这是描绘“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惊道:“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两人由此结为知交,这便是知音的由来。后钟子期死,伯牙在其墓前弹完最后一曲,便断绝琴弦,不再弹琴。因此,携琴访友自然是为寻求知音。明代唐寅的《携琴访友图》有款识曰:“弹琴茅屋中,客至犹在坐,自必是知音,松风更相和。”陈献章《题携琴访友图》则云:“孤骑复孤琴,披岚入涧阴。远寻君莫讶,城市少知音。”⑥

嵇康《琴赋》曰:“智俚拢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惟至人兮。”谓之雅琴,是以别于俗乐。对于贤人高士而言,歌曲弥妙,和者弥寡,行操益清,交者益鲜。而大凡妙于古琴之士,必和平诚朴,淳厚端方。因为古人以琴能涵养情性。据说,伏羲制琴,以禁邪心,使归于正,以和人心。鼓琴曲而至神化者,要在于养心。先除其浮暴粗厉之气,得其和平淡静之性,渐化其恶陋,开其愚蒙,发其智睿,始能领会其声之所发为喜乐悲愤等情,由此领略到真正的人生意趣。

苏舜钦有《抱琴携酒见访》一诗,讲到一位懂得人间真情真趣的田园佳士,诗云:“晚泊野桥下,暮色起古愁,有士不相识,通名叩余舟。铿铿语言好,举动亦风流。自鸣紫囊琴,泻酒相献酬。余少在仕宦,接纳多交游,失足落坑阱,所向逢戈矛。不图田野间,佳士来倾投,山林益有味,足可销吾忧。”苏舜钦因不慎跌落王拱辰等政治陷害的圈套里,遭到下狱受审、削职为民的冤狱迫害。而在漂泊异乡之际,竟有素不相识的张姓书生抱琴携酒前来拜望,在这仕途险恶、世态炎凉的境况中,还能遇如此知音,真是人生幸事。

石昌便是一位以琴觅得知音的幸运者。石昌是宋仁宗皇佑年间文学馆的“诗笔”,还弹得一手好琴,使他的琴名与诗文并驰于文坛之上。但他希望琴艺能更进一步,当时名士唐休的诗文和琴艺闻名遐迩,石昌决心抱琴拜访,以琴会友。一番切磋后,两人成了挚友。唐休寄诗曰:“郑卫淹俗耳,正声追不回,谁传广陵操,老尽峄阳材;古意为师复,清风寻我来,幽阴竹轩下,重约月明开。”据《风俗通》载,梧桐生于峄山之阳,岩石之上,采东南孙枝为琴,声极清亮。峄阳在这里借指精美的琴。

对于古代文人高士来说,奇曲雅乐以禁淫,操琴是儒雅、清高、德操、学问的象征。而交真正的朋友,正是看中了对方的品德情性,绝非依仗外物。正如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因此,琴是媒介,访友是寻找知音,携琴访友也就成了文人雅士交友的代词。

结语

综上所述,古琴文化是一种涵容洒脱的养心文化、节义德性的士夫文化,澡雪精神、点化俗情的隐士文化,取云霞为伴侣、引青松为心知的知音文化,独特的超越音乐的中国传统文化。这些文化赋予了古琴独特的风格特征与美学意味,使得古琴与文人相得益彰,也使得古琴的文人文化属性愈益明显。

注释:

①李毓芙.王渔洋诗文选注[M].齐鲁出版社,1982:29.

②蔡邕.琴操[M].人民音乐出版社,1990:1.

③桓谭.新论・琴道篇[A].中国古代乐论选辑[M].人民音乐出版社,2011:92.

④张长法编.治策通览[M].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803.

⑤嵇康.琴赋[A].吴钊等编.中国古代乐论选辑[M].人民音乐出版社,2011:114.

⑥陈献章.陈献章集(上册)[M].中华书局出版社,1987:281.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钱江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