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窥“历史中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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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之岛，马歇尔•萨林斯著，蓝达居等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结构主义在人类学诸多理论中可谓举足轻重，早在自然主义和实证主义时期，孔德、斯宾塞和涂尔干就以自然科学取向的认识方式将社会结构看成是多元成分的组合体，当某些成分发生变化时，其他成分将作相应调整，以维系社会秩序的平衡。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类学家开始注意到对“文化”或“结构”的非历史性分析存在的严重问题。历史人类学兴起后，社会文化人类学开始关注事件、行为、实践以及人的能动因素，许多人类学家开始反思历史与结构之间的关系，萨林斯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认为“人们可以在历史中发现结构，反之亦然”，“人类学家所称的结构―文化秩序的象征关系，乃是一种历史事物”。

他的这一思想在“历史之岛”和“历史的隐喻与神话的现实”（以《历史之岛》为名出版）中表露无遗。这两篇著述主要针对这样一种误解：非西方的变动是由外来的“西方动因”引起的，非西方没有自己的文化运作逻辑。为了对这种西方中心主义的观点进行批判，萨林斯运用结构主义分析框架来解释西方与非西方文化接触的过程，从而不仅证明了非西方社会在面对外来冲击时有一套自己的文化运作逻辑，而且关键之处在于他把历史与结构统一了起来。

《历史之岛》讨论的案例是夏威夷人与欧洲人接触的早期事件，具体讲述的是著名英国探险队长库克船长遇害的故事。库克船长到来的时间和环岛航行的路径，正好与当地的宗教神话结构相吻合。在夏威夷人看来，酋长是来自外部世界的篡权者，通过娶被弃的当地妇女为妻并生育孩子而被本土人们所归化。夏威夷人正是这样看待库克船长来临的。作为神或者酋长，库克被期待拥有特权、荣誉和贵重财宝，被人们奉为“罗诺”的化身。可是后来库克一行人出乎意料地返回岛上，库克最终被杀死，而夏威夷人把这一死亡看做“罗诺”神的仪式性死亡，库克被理解为某个先祖酋长。通过这一事件以及库克等西方外来者与当地土著的接触，整个夏威夷人的仪式、政治、社会结构被随之改变，建立在与欧洲人不同的利益基础上的一种酋长和平民之间的阶级结构取代了男人和女人、酋长和平民、神灵和酋长的等级制度。

库克的命运是一个神话理论的历史因素，起媒介作用的，是他本人用以和土著人打交道的实践仪式与夏威夷人用以和“神明”打交道的仪式实践之间的关联。因此，在行动中，在符号作为利益的能力中，符号可以获得新的概念价值。正是夏威夷妇女与英国水手一同进餐，夏威夷人才不把英国人奉为神。当夏威夷头人为了在贸易中获利而使用禁忌时，行动对其语义领域进行了重新安排。可以说，以禁忌为媒介的转型表现了结构与实践的辩证关系。所以，行动在结构中开始，也在结构中结束。它起步于作为社会存在的人们的计划，而以在文化的实践情境中对效应的吸纳而告终。

在人们的观念里，“神话”与“历史”总是完全对立的。神话，是虚拟的想象，是主观的构建，而历史，是过去了的真实存在。但是，在《历史之岛》中，萨林斯提出了神话与历史在实践中的相互建构性，使得“神话”与“历史”在意义的层面得以汇合交织，这样的认识创新不仅能够为我们提供一条理解和诠释中国历史结构和实践的新途径，对于研究拥有数千年文明、积累了浩如烟海的文献典籍的中国历史也有现实意义。

“越是一成不变，越是变化大”，这是萨林斯借用让•保依隆的话语，也塑造了他本人的观点。在夏威夷社会，欧洲的事物和人，首先是作为神，然后是土著而被加以整合的，但是那些外来者有自己的文化逻辑，他们没有义务遵守夏威夷人的秩序。那么，夏威夷社会就必须以灵活的方式再生产自身。头人和平民根据与他们的社会地位相应的利益，以保持他们之间范畴性区分的方式而行动的。但这不仅仅是头人与平民之间的关系，还必须考虑欧洲人出现后范畴的重新界定。也就是说，在将世界作为其范畴之中的完整成员纳入时，他也就允许了范畴在其功能上进行重新估价，由于既定的范畴是在历史参照的过程中被重新估价的，因此，范畴之间的关系也就必然发生变迁，结构就发生了转型。

可以说，结构与历史在不同的情境中有不同的展演。萨林斯的结构是动态的，其在历史中转型。但是，结构也是稳定的，在历史过程中它趋于保持自己的体系来应对变迁。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