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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沽湖的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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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聊天,泡吧,在丽江消磨掉几天柔软的时光,男友和我休整停当,彼此看起来舒展恬淡,早晨醒来时,听着青年旅馆窗外潺潺的水声,相视微笑,心领神会――该开始新的旅程了。

路途并不长,目的地是距丽江300多公里外的泸沽湖。泸杨二车娜姆,走婚,猪槽船,这些漫无边际的关键词勾勒出脑海里最初的泸沽湖。

车盘行了好几座山后,泸沽湖忽然以极其意外的姿态呈现在视野里。蓝,极度纯粹的蓝色,蓝得极近某种晶体,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它是液态的。车越是接近那湖,我越是狐疑,水面上的云影不像来自天上,倒像是打水底升腾绽开来的,与湖浑然一体。云是湖中的花儿,湖是天空的心。我看那蔚蓝的天空和碧蓝湖水以最佳的对比度彼此融合着,心中讶异,几乎不敢走入景,为着在这一刻,在天空中游弋或是在湖面上行走,仿佛都是可行,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飞起来。男友在后来评点道,那种魔幻的蓝色是为着湖水的深和清澈,水越深,越清澈,那颜色也就越纯粹――感情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车先载着一行人在洛水停下,游湖,大概是颠簸得太久,下车便开始了恼人的眩晕,船行湖间,景色自然是极美的,有拍回来的照片可证,然而大概是源于我晕车的缘故吧,和泸沽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并未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同行的人大都在洛水住下了,唯有我们固执地要求司机将我们送至里格岛。

相对洛水的热闹繁华,里格要清静安逸很多。沿着湖边零零座落着几家酒吧客栈。男友和我依他事先准备的旅行攻略,住入了“扎西家”。没什么特色的标间,白色床单,窗下即是湖水。非常扫兴的,在行李进房的刹那,我们便发现遭遇了李鬼――这并不是在网上享有盛名的扎西家。是随遇而安还是离开这里投奔真正的扎西家,我和男友各持己见,未久,居然为此发生了争吵。源于我们的执拗,争论的结果是我背着自己的东西负气离开,男友则在客房里闷声生气。离开男友所在的客栈,外面傍晚的夕阳正一寸寸坠入湖中,远处是一群悠闲不识愁的白鹅,我沿着岸边直往目的地,因为里格所有的房子都是濒湖而建的,此刻又是涨水,踩在滑滑的石头上,水便荡漾着轻轻打湿了鞋子。这水真柔啊,那一刻,开始对自己的任性有了点儿小懊悔。

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情住入扎西家的。在酒吧等待的时间里,一个穿鲜艳的摩梭衣服,头戴牛仔帽子的摩梭男人过来招呼,高大俊朗,握手有力度,风范里皆是娴熟客气的礼貌――我知道这便是在网上大名鼎鼎的扎西了。即便是一个不经事的人,依然可以通过他的气度和周遭人对他态度判定此人不凡――扎西确实是名不虚传的。

扎西的妻子阿夏为我安排了临湖的大床房,在二楼,这是双人房,源于我是单身女孩子独住,她同意只收二十块,比一个人单住贵一点点。床很大,木格窗和床齐平,推开窗,外面就是傍晚波光鳞鳞的湖景,我坐在床上,把腿伸出窗台,脸埋在长头发里面悄悄掉眼泪。

坐了不到三十分钟,善解人意的阿夏过来敲了两次门,“小姑娘,下来,下来吃茶。”我谢过她的好意,原地坐着,光线渐渐从房间移走,楼下的喧闹声越发大了。木房子不隔音,听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 “谁说我们扎西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这是对我们民族的侮辱,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让自己怀孕的男人是谁?男的有了儿子,也要请全村人吃饭,郑重声明这是他的孩子……我们摩梭人爱情是独立纯粹的……没有世俗的婚姻限制,没有经济地位的背景因素干预,我们的爱情自由生长,双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是一个多疑的人,天生对一切声势浩大的东西保持戒心,此刻听到这番言论,便忍不住走下楼去,想见识一下这了不起的声源。

酒吧间里面大约有三十人左右,团团坐着,中心一人是扎西。说扎西是这夜的明星,不如说他更像一个摩梭王子,或者摩梭人的发言人更确切些。这会儿,他也端然是一副答记者问的派头,两叠,手指夹着烟,微微舞动着权做手势,鼓励大家就摩梭人的生活方式向他提问,一面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的观点。只是那答案未免过分周全,太像是出于某种完备的思维体系,他难道每天说着同样的话么?也在此刻,男友走入酒吧,立在门口,一眼就搜索到我,沉吟片刻,向我走来――同往常一样,第无数次向我的任性妥协。我抬头和他对视着,心情刹那间明亮起来。

第二天一早,大家已挤在扎西那辆蓝色小解放里,奔在去温泉村的路上了。

这温泉其实更像一个小型浴池。外面方形的大池子是露天的,通体黝黑的孩子泥鳅一样在里边折腾。费用好像是五元,当地人首选这里。靠院子内侧,有一排小房子,当中隔出一间间小的浴室,内有水池,大概四米见方。温泉老板跟在后边,见有人要洗就收钱放水――这样的洗法要30元一个人,主要是给游客预备的了。洗澡时我听到老板在叩隔壁女士的门,“要硫磺吗?要搓背吗?”也听到那女子慌乱地回答,“不要不要,别进来。”我不禁失笑。

洗好出来,发现等在外面的扎西看来也要清爽些,原来是在外面的池子洗过了。再坐扎西的车一路到达一处庭院,院外耕地齐整,老水牛闪着油亮的毛皮横卧当中,院子里盛开着繁茂的野花,狂欢一般怒放着。直到看到里面的寺庙建筑,我们才知道已经到了著名的扎美寺。也就在这一刻,男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拼命往车的方向跑,我下意识追赶,一面听前面他的声音飘在耳朵里――钱包落在温泉的浴室里面了。

扎西果然不含糊,返回温泉的路上车开得飞快。他问:“多少钱?丢在哪里了?什么时候丢的?”听过回答,他冷静地告诉我们,“大概是找不到了。一定记得不要和当地人发生冲突,容易吃亏。”车到温泉,果然,钱包不见了。

回途车上,大家都有点儿蔫,同行的朋友都表示借钱给我们,扎西则说在酒吧客栈的费用不必着急。

本来下午的日程是去马场骑马,因为我们遭遇突变,同行的朋友都表示可以先陪我们回去,改日再来。我和男友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状况扫大家的兴,所以鼓动大家依计划行事。

扎西的车沿着嶙峋的河床一路开过去,眼前居然出现一片专业的马术训练场,场地里一匹真正的高头骏马此刻正驮着精干的骑师训练,轻巧地走着盛装舞步,专业得令人啧舌。扎西介绍,骑师是台湾人,曾经在亚锦赛马术上得过亚军,那马亦不是泛泛之辈,据说买过来就花了四十万,经过训练进入赛龄,身价还要再翻上一番。

同行的人骑马,我和男友在周遭闲逛。累了,和男友坐在山顶,远处的山坳有个小湖,清且涟漪,水光鳞鳞,美丽的像一场蜃,我们都魔怔住了。这时,山脚下那个台湾骑师大声招呼我们,“下来骑马吧,不算你们的钱。”叫了两次。我们推托,然而盛情难却,骑师一遍遍嘱咐,“你们的事情听扎西说了,不要着急啊,凡事自有因果,这是种下善因了呢,他日必有说法的。”这说法透着宿命论,然而诚恳朴实,叫人心非常舒服。

回程时行至山顶,暮色下的泸沽湖迥异于白天,我扯男友衣服,他会意,请扎西停车将我们放下,两个人一路走着回去。沿着山坡向下,格姆女神山的影子渐投射在湖面上。想起昨天这个时候,一个人涉水去扎西家的落寞,到时今和男友患难与共的默契,心里万千感触,也说不出来什么。路边生长着一种奇怪的野花,荧荧蓝色,诡异嚣艳。白日看它不见,想来是短暂绚丽的生命吧。趴在草地上给它拍照,再起身天色更暗了。从坡地上看下边湖旁的里格村,灯火璀然,人烟喧嚣,和湖那边大片安静的水域形成对比。世外桃源不过如此,觉得人真是能量巨大的生物,无论自然如何静谧壮丽,有人的地方就有了红尘,生身为这生物里面的一个,天涯海角,红尘万丈,躲是躲不掉的。

夜晚去参加篝火歌舞,热闹而形式化,我混在人群里跟着跳,男友绕着拍照,混乱里有人扣我的手心,依稀记得这似乎是摩梭人示爱的表示,莫名烦躁,有人问住在哪里,皆答在扎西家,高兴的话过去喝酒吧。散了场,就见男友笑意盈盈站在一旁,很开心地奔向他,一起回去。

扎西聊吧,前夜那帮子聆听扎西讲话的人都在,原来是一伙的,去途径这里,院子里装饰嚣张的越野车就是他们的。入夜聊吧里面气氛渐渐热烈、扎西家的摩梭小伙轮番唱了几支情歌,扎西侄子忽地杀出来唱开了汉人的流行歌曲,居然还是R&B风格,举座皆惊,气氛渐趋热烈,接下来,对歌、喝酒,越野帮大概是喝热了,推开木桌木椅开始跳舞。

夜深了,聊吧音乐声消,人们一对对离开,几个原本彼此有好感的朋友很默契陆续坐过来,聊天喝酒、拿相机相互乱拍。扎西也来,话并不多。冷眼看觉得此刻的扎西很放松。喝了一会,话题顺利地过渡到人生,围坐的人们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大家都明白,这会儿团聚热切,转眼便是陌路,如果想给心底的秘密松口气,无疑,这便是最好的时机。话题敏感起来,便有人拷问扎西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没有走过婚。扎西笑而不答,找了个机会便自然地离席。人们也并不介意,只管说自己的。

早晨推开窗看外面,太阳刚刚升起,湖水一半是蓝的一半是金色,非常美。

湖水多情又无情,如果湖水能言,又会说什么呢?

我们便是在这个上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