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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诗经》中的伤悼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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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诗经》中伤悼诗在艺术成就方面并不突出,却不可小觑。本文主要探讨《诗经》中《邶风・绿衣》《唐风・葛生》和《小雅・谷风之什・蓼莪》的主旨及其抒情模式对悼亡诗产生的重大影响。

关键词:伤悼诗 内容主旨 抒情模式

一、伤悼的内容主旨

伤悼诗是怀念已过世的人的诗篇,悼念的对象可以是妻子、丈夫、父母、儿女、朋友或陌生人等。《诗经》中伤悼诗数量极少,《邶风・绿衣》《唐风・葛生》和《小雅・谷风之什・蓼莪》是其代表。

(一)悼念亡妻

《邶风・绿衣》是一首男子看着亡妻为自己缝制的衣服而追怀她的诗篇: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衣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I兮。

兮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历来对《邶风・绿衣》的注解主要有两种说法:庄姜伤己说;悼念亡妻说。笔者看来此诗更符合“悼念亡妻说”。最早对《诗经》进行注解的《孔子诗论》便提出“绿衣之思”和“绿衣之忧,思古人也”的观点。《尔雅・释诂》和许慎的《说文解字》对“古”的解释是:“古,故也。”后来,又有“作古”一词,意即已去世。同时“绿兮衣兮,女所治兮”一句,也使笔者认为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诗,“女工”多指女子所做的针线活,在古代,女子嫁人后会为自己的丈夫制衣、缝衣,在《诗经》之后,更有诸多诗人在悼念妻子时提到其妻为他制作衣服等事。如梅尧臣怀念亡妻的诗《悲书》中所写“衣裳昔所制,箧笥忍更弄”,贺铸的《鹧鸪天・半死桐》中“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等。“绿兮衣兮,女所治兮”更可能是男子看着妻子曾经为自己缝制的衣服睹物思人。

(二)悼念亡夫

《唐风・葛生》是描写一位痴情女子怀念已故丈夫的诗篇,诗中情真意切,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亡夫的怀念和自己对其坚贞不渝的感情。历来对《唐风・葛生》注解主要有两种说法:征妇怨说;悼亡说。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笔者认为这是一首伤悼诗。《王风・大车》中女子热恋男子而发出“谷则异室,死则同穴”的盟誓,正如《唐风・葛生》中的“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及“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后世诗人悼念亡妻时也有类似的誓言,如元稹《三遣悲怀》中“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梅尧臣《悲书》中的“终当与同穴,未死泪涟涟”等。这些悼亡诗都表明诗人希望百年后,能与亡妻相聚,“归于一室”。《周礼》记载“王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大丧则供角枕”,“角枕”为天子丧时用物,后演变为天子赐予有功于国家者丧时使用,其作用在于枕尸。《礼记・丧大记》云:“小敛,布绞,编者一,横者三。君锦衾,丈夫缟衾,士缁衾……”可见,“锦衾”也为天子赏赐给有功于国家者丧时使用。通过“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可知,丈夫战死,下葬之时,女子伤心欲绝,备感孤独而作此诗。

(三)悼念父母

《小雅・谷风之什・蓼莪》是一位苦于服役的游子悼念已逝父母的诗,父母死去,游子却在外,无法给父母送丧,念及父母的养育之恩,倍觉惭愧,因而作诗以抒发自己的伤悲与歉疚。历来对《小雅・谷风之什・蓼莪》主旨的解说大致也有两种说法:刺幽王说;悼父母说。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b,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b,我独不卒。

笔者认为这是一首伤悼诗。诗人通过“瓶”与“尽崩幢饶飧改赣搿拔摇钡墓叵担同时连用“生、鞠、附、畜、长、育、顾、复、腹”九个动词和九个“我”字,情真意切,生动形象地描述了父母养育我的辛劳和艰辛。诗人想到这些,痛苦达到顶点,不禁痛斥上天:“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子欲养而亲不待”,从这些我们可看出,这是一首孝子在父母去世后怀念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而自己却未能及时回报的诗。

历来学者对《诗经》的解读总是附会社会道德及历史事件,统治者也喜以《诗经》来教化百姓大众,以至于《诗经》各篇主旨莫衷一是。从上述的解读可看出《邶风・绿衣》《唐风・葛生》和《小雅・谷风之什・蓼莪》这三首基本上是伤悼诗。

二、情感抒发模式及对后世悼亡诗的影响

因西晋潘岳的《悼亡诗》影响过大,“悼亡”便被冠之以悼念亡妻的诗歌。《诗经》中的伤悼诗可以是悼念亡妻、亡夫和父母等,对象相对宽泛。同为悼念死去的人,在情感抒发模式方面定有可资借鉴的地方。判断一篇诗歌的价值大小,不仅可从主旨方面探讨,更应从它对后世产生的深远影响方面考察。

(一)寓物以情,感物伤怀

看着亡者留下的物品,回想往昔的时光,那些曾经的快乐像从未消失,那份爱也在回味中不断升温。而有时看到亡者的物品尚且华丽,人却再无精神,无法感知,人不如物长久,过去的一切已如水东去,无法挽回,不免会心生感慨。《邶风・绿衣》和《唐风・葛生》则恰好是诗人因看到已过世的人的遗物而作。

有的遗物代表着一份爱,是曾经维系夫妻感情的媒介,遗物尚存,人已亡,爱却永存。“绿兮衣兮,女所治之”,男子看着妻子曾经为自己缝制的衣服,想起妻子曾经的辛劳。那一针一线缝着的,不仅仅是衣服,更是妻子对自己的爱,是曾经妻子对自己无私的付出。而现在,那一针一线还在,衣服还在,妻子却早已不在,物存人亡,不禁又勾起男子的悲伤之情。男子不停地抚看那件绿衣不正是在提醒自己,妻子虽已不再,但绿衣如妻子,它一直陪伴着自己,好像妻子从未离开。后世悼亡诗中也多有借妻子的遗物以怀念曾经的爱的诗句。如元稹的《三遣悲怀》中“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妻子生前的衣服已施舍掉了,但针线盒却一直在,不忍心打开,而这针线盒正是妻子曾经每每为自己缝制衣服时要用的,它是妻子辛劳的代表,是妻子对自己的爱,未曾施舍针线盒,便是代表诗人想让这针线盒一直陪伴自己,仿佛妻子从未离去。戴复古《木兰花慢・怀旧》中“念着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诗人忆及生前离别时,妻子在灯下为自己缝制衣服,而如今,妻子已赴水西去,衣衫虽破,却从未丢弃,正如诗人不愿妻子离去,永远怀念曾经一起付出的爱。上述悼亡诗中对妻子遗物的抚玩不正如《邶风・绿衣》中男子对“绿衣”的抚摸,这些遗物都是爱的代表,这些遗物里面保存着太多太多的爱,每每抚摸,都忆及妻子生前,见物如见人,物仍在,爱永存。

物仍华丽,人却已逝,逝者的物品更会提醒诗人现实的残忍。“角枕粲兮,锦衾烂兮”,天子赏赐给丈夫裹尸的枕衾如此华丽,而躺在里面的人的精神早已消亡,再也无法感知一切,物与人的对比如此鲜明,怎能不令人徒增伤悲。后世的悼亡诗也多借鉴此种手法以抒发内心的伤悲。如李商隐的《房中曲》中“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妻子曾经用以消遣的锦瑟尚且华丽、安好,而妻子却已亡,锦瑟与人的生命力形成鲜明对比,无疑在提醒诗人现实的残酷,人始终无法与物一样长存。马士奇的《寓金陵怀亡妇》中“每向妆台忆画眉,遗簪堕履总堪悲”,妻子的妆台、簪子等尚且还在,而她的生命却已消亡,不复存在,怎能不令人伤心。以上诗句中的“锦瑟”“妆台”“簪子”无不与《唐风・葛生》中的“角枕”“锦衾”一样,华丽、安好,这些无一不在提醒诗人现实的残酷,命运的无法抗拒。

(二)借“风”表情,身冷心凉

风本是自然界常见的现象,在《邶风・绿衣》和《小雅・谷风之什・蓼莪》中却被赋予人性化特点,风是冷风,它施虐于存者的身体与内心,冷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

“兮兮,凄其以风”,穿着夏天的葛布衣裳,如何能抵抗秋天肆虐的寒风呢?妻子已去,内心仿佛突然被掏空一般,无法适应。而寒风正好趁人之危,不仅侵袭诗人的身体,也侵占了诗人的内心,那曾经被妻子居住过的空间如今被寒风慢慢地占据,而现在,妻子已去,温暖不再,空出的地方都是寒风,内心的悲凉无法排遣。“南山律律,飘风弗弗”,南山崎岖行路难,狂风呼啸刺骨寒。那呼啸的寒风,不仅侵袭着孝子的身体,更是侵入到孝子的内心,父母去世,心里的牵挂突然断了,精神支柱已倒塌。正在脆弱之时,呼啸的寒风侵入他的内心,不仅使他身体寒冷,更使心灵寒冷。后世的悼亡诗中也经常出现“风”的意象。如潘岳《悼亡诗》中“凛凛凉风生,始觉夏衾单”和“床空委清尘,空虚来悲风”,“凉风”和“悲风”不正是诗人内心的感受吗?张茉《悼亡九首》中“独立高楼对残日,秋风吹得泪千行”,秋风更被赋予感性化特征,秋风怎能把人的眼泪吹出来呢,定是诗人内心的伤悲借秋风喷涌而出,秋风只是一个催化剂,它不仅让诗人的身体寒冷,也更使诗人的心灵伤悲,以至于落泪。因此,从上述悼亡诗中出现的“凉风”“悲风”“秋风”等,都如《诗经》伤悼诗中“凄其以风”与“飘风弗弗”,是感性化的风,不仅吹冷了诗人的身体,也占据了诗人的内心,使他们的伤悼情绪更加悲凉。

(三)比兴之寄,感情笃厚

《唐风・葛生》与《小雅・谷风之什・蓼莪》都使用了比兴手法,以象征诗人与亡夫或父母感情的笃厚,相依相偎,失去任何一方,留下者都无法继续生存。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葛藤缠绕着荆树,蔹草覆盖着土地,这正是象征着女子缠绕依附着男子。诗人和亡夫的感情正如葛藤与荆条,蔹草与大地,相依相偎,永不分离。而如今丈夫已逝,自己正如失去荆条依附的葛藤,不知如何度过往后孤单无依的日子。“瓶之罄矣,维局耻”,诗人自喻为荆喻父母为瓶,竞推勘臼窍嗷ヒ览档模瓶从局屑乘,此处正是象征诗人与父母相互依靠,不分不离。后世悼亡诗也多使用比兴手法象征自己与亡妻感情笃厚,相互依靠。如潘岳《悼亡诗》中“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折”,诗人将自己和妻子比作翰林鸟、比目鱼,本应该双双一起前行,而妻子去世,自己则像失伴的孤鸟、单鱼,不知如何前行。孟郊的《感兴》中“昔为连理枝,今为断弦声”,连理枝应是两根树干合在一起,正如妻子与丈夫的感情,如今,妻已去,自己和妻子则如两根断弦,再也无法连在一起。当然,后来又有更多意象在悼亡诗中出现,用以比拟夫妻感情和谐。如鼓与瑟、鸳鸯鸟、双飞燕、并蒂莲、鸾与凤等。因此,上述悼亡诗中出现的翰林鸟、比目鱼、连理枝、鼓与瑟、并蒂莲等,正如《诗经》伤悼诗中的葛藤与荆条、瓶与荆都是互生事物,失去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无法安好。

(四)死生相隔,生者尤痛

亡者已矣,无法感知任何伤痛,永远是最潇洒轻松的,而留下来的人却要承受无止境的伤痛。轻点的伤痛正如浅浅的忧伤,绵绵不断,而更深重的疼痛则是失去精神依靠,孤独无依,进而产生无助的感觉。上述三首诗中都有这种情感的抒发模式。

回忆旧情,总能让人再次忧伤,而忧伤总是伴随着回忆,往事不忘,忧伤不止。“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心中的忧伤何时才能停止,以前的旧情如何才能相忘。妻子死后,诗人不停地追忆以前与她的生活,实在无法忘怀,于是,回忆不断,忧伤不止,这忧伤伴随着他的生活,恐怕只有等他完全忘记亡妻,才能重归快乐。而这种感情的抒发模式在后世悼亡诗中也有体现。如潘岳的《悼亡诗》中“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每每睡觉时,诗人都在回忆亡妻,而自己的忧伤也伴随着回忆,日渐盈积,无法释怀。沈约的《石塘感旧》中“留取断弦来世续,此生长抱百年愁”,自从妻子去世后,这种忧愁便伴随着诗人,恐怕此生百年,诗人都要与这忧愁共存。

失去精神依靠,人总是孤独无依,寂寞难耐的。“予美亡此,谁与独处”“予美亡此,谁与独息”“予美亡此,谁与独旦”,丈夫已逝,往后许多年,谁来陪伴女子度过漫长的白天与黑夜?留下来的人内心只剩下无限的孤独、空虚,无法排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父母俱亡,诗人如今孤身一人,无人依靠,不禁连用两个“无……何……”,可见,诗人此时已孤独绝望,此生世上再无人与自己为伴,自己如一株浮萍,从此再无挂念之人。后世的悼亡诗中也多用此种感情抒发方式。如潘岳的《悼亡诗》中“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妻子死后,诗人如找不到可寄托肉身的魂灵,孤独无依。李商隐的《西亭》中“梧桐莫更翻清露,孤鹤从来不得眠”,妻子逝世,自己如一只孤鹤,漫长的黑夜,妻子不在身边,无法安睡。梅尧臣的《悼亡三首》中“归来仍寂寞,欲语向谁何”,妻子去世后,自己孤独寂寞,想要倾诉自己的心事,却不知向何人诉说,更显寂寞。

(五)时光难捱,相见无期

相恋的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从此生死分离的夫妻,更是度日如年,相见无期。

《唐风・葛生》中的女子在丈夫死后便有这种体会。

“夏之日,冬之夜。百年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季节变化中,夏天的白日和冬天的黑夜最长,诗人连用两个“夏之日,冬之夜”,并且颠倒使用,无疑在强调自己将要度过无数个漫漫长日和长夜,这种无休无止的孤独和煎熬恐怕只有等到百年后才能结束。后期的悼亡诗也多采用时间词语来描述妻子逝世后自己每天数着时间过日子的煎熬心理。如贺铸《声声慢・寒松叹》中“同谁消遣,一年年夜夜长”,“年年”“夜夜”只是一种借代,诗人所指更是此后漫长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而这以后的漫漫长日,该如何打发,恐怕只能是度日如年了。李煜《长相思》中“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漫漫长夜,恐怕诗人也将在孤独寂寞中度过了。时光难捱,相见无期,尚存者只能在漫长的日子中细数流年,《唐风・葛生》中这种对时间的描写,对悼亡诗也产生了不少影响。

《诗经》作为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各方面都对后世文学产生重要的影响,从上述可见,其伤悼诗也不例外。

三、结语

《诗经》中的《邶风・绿衣》《唐风・葛生》及《小雅・谷风之什・蓼莪》三篇都为伤悼诗,它们在感情的抒发模式上有:寓物以情,感物伤情;借“风”表情,身冷心凉;比兴之寄,感情笃厚;死生相隔,生者尤痛;时光难捱,相见无期。这些抒发模式都对悼亡诗产生了重要影响,为后世悼亡诗所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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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俊 湖北武汉 湖北大学 43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