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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中,在风中,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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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钟摆:红砖美术馆馆藏展

时间:4月25日 - 9月25日

地点:北京,红砖美术馆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失公允,但我必须承认:在过去一年看过的展览中,再也没有比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作品更让我觉得震撼―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能清晰记得那些时刻的颤栗。

是的,是颤栗。我拨开黑色的帘幕,走进那个黑色的房间,然后便看到了惊心动魄的那一幕:黑盒子般的房间中间悬吊着一条透明的软管,高压的水从水管一头喷射而出,压力使得管子在空中疯狂地扭动翻滚,位于软管上方和两侧的三盏频闪闪光灯粗暴地闪着光,如闪电般照亮软管和喷洒而出的水珠―如果你看过高速摄影这种东西,大概就能想象到这一场景―大大小小的水珠在强光中被瞬间凝固,又遵从压力和重力飞速地砸向地面,明灭之间,细软管和水珠也就在刹那间显现、消失,显现、消失……在那惨烈的频闪和水珠重砸地面的响声中,你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好像眼前等待你的是一场殊死的决斗,你的手心开始冒汗,光明、黑暗、是非善恶,种种念头疾驰而过,它是如此暴烈,以至于我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它呢?文字又如何能复现它那巨大的、黑暗的、爆炸性的能量呢?它不是狂风暴雨,却营造了身在电闪雷鸣的大海上的错觉,对于这样的艺术,你真恨不得随之狂呼:噢,天啊!

―好吧,请原谅我的失态。拨开帘幕,出门,我才留意到门旁标志上的说明:《水钟摆》(Water Pendulum),奥拉维尔・埃利亚松(Olafur Eliasson),尺寸不定,创作于2010年,材料是水、橡皮软管、水泵、频闪闪光灯。

那是在北京的红砖美术馆,《水钟摆》是该馆最新收藏的作品之一。晌午的馆内游人稀少,展馆两侧镂空的红砖墙透进棱角分明的光线。我继续往里走,进入位于半地下的3号展厅。然后,我再一次被震撼了:那也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以天花板的中央为圆心,27盏大大小小的卤素灯排列成一个圆形,这些灯形状各异,有的是立方体,有的是金字塔,有的如足球似的拥有更多的立面,光从立面之间的缝隙透出来,打在素色的墙壁上,组成无数交叉的光的线条。

这一件奥拉维尔创作于2012年的《声音银河》(Your Sound Galaxy),听上去似乎平淡无奇?是的,实际上,当我翻开当日拍的照片,也不禁失落于照片无法表现其魅力之万一。那种感觉应该怎么说呢?就让我这么说吧:我突然感觉到了宇宙―不是因为作品名称的提醒,而是,站在灯圈的下方,缓慢地追逐那些灯光,试图找到哪一束光属于哪一盏灯,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地上仰望,或倚在墙角呆呆地看着,你就感到了某种空无一物的伟大。在那个光之暗室,我不过才待了几分钟的时间,却仿佛度过了几个世纪―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修辞,但联想到奥拉维尔的其他作品,就不会觉得这是毫无来由的赞誉。

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生于1967年,成长于冰岛和丹麦,1989年就读于丹麦皇家艺术学院,1995年在柏林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奥拉维尔已跻身全球最不容忽视的当代艺术家之列。他为人熟知的作品,包括在英国泰特美术馆做了一个黄昏中的红色太阳,观众们可以躺在地上,透过天花板上的镜子看到烟雾中若隐若现的自己;在丹麦的阿罗斯・奥胡斯美术馆屋顶建造了一条150米长、3米宽、直径52米的独立环形彩色玻璃走廊,名字就叫做“你的彩虹全景”,人行廊中,眼前的城市景观随之变幻颜色;在巴西的Brumadinho当代艺术中心及inhotim植物园,他放置了一个六棱形万花筒,观众可以用它俯瞰270英亩上热带植物的胜景;在纽约,他建造了四座巨大的瀑布,从摩天大楼或跨河大桥的桥墩上冲泄而下,不断提醒纽约客们,自己与那座城市的真实距离。我后来想起来,奥拉维尔在北京也做过一次展览,2010年,他与建筑师马岩松合作,在尤伦斯一个空房间里注入雾气,人一旦进入其中,难免就会犯迷糊:白雾障目,看不见眼前的事物,自己又如何判断选择下一步走向哪里?

作为一个艺术的门外汉,我曾经对当代艺术怀有深深的偏见,怀疑那些行为、表演、装置艺术乃至当代绘画到底意义何在,但不久之后我就意识到,艺术的分野不在当代和古典,而在好或不好,好的当代艺术,如奥拉维尔这样的,一样给人心灵的震撼、精神及灵感的启发。

奥拉维尔工作室的数十个成员中包括建筑师、几何学家、艺术史学者、手工技师和其他学科的工作者,我不知道这种人员构成是否会让他们的艺术项目变得更加“公共化”,但显然那是奥拉维尔的目标之一。在2009年的TED演讲上,他说过类似这样的意思:艺术不是用来装饰世界的,而是关乎践行责任。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他的作品才会让人产生困惑、思索、反省、好奇、同情等诸多情绪和反应,而他的高明之处在于,所取之材,不过是最简单的光、色彩、水、雾和波浪而已。

其实红砖美术馆还收藏有他的第三件作品,那是创作于2003年、早早就竖立在美术馆园林区的“盲亭”。我们中国人听到“亭”这种东西,脑子里想到的形象多半是古典园林中的传统亭子,但奥拉维尔的亭子不一样,它是一个由玻璃砌成的围合空间,如花窗般分割的玻璃墙上偶尔开窗,因此站在亭子的中央,你感觉到风吹来,但又不是那么直接,不那么开门见山―就像“盲亭”这个名字所隐喻的,你最好闭上眼睛,在一个完全现代的人造物中,感知声音、温度、湿度,感知自己的身体与天地的距离,以及感受千百年来中国文人所感受过的―那一丝诚敬又略微轻松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