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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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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说:佟晨,有人找。

玻璃墙外站着梦寐般的灏媛,让我心旌荡漾。五年前,她摇曳在校园里,宛如婀娜在春风中的柳枝,曾是我梦里的唯一。

读大学,我们去了一南一北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漫长的五年,断断续续传来她的消息,都不真实。

此刻我正在电视台做自己的访谈节目,故意做得出色,是想让玻璃墙外的灏媛看见。

她脸上始终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像秋风里的干燥花朵,恋恋着风尘不肯坠落。走出录制室,我伸着的手有一些张惶,做经济访谈节目,也算场面见尽。在灏媛面前,却找不到摆放双手的最好姿势。

她象牙色泽的皮肤在初夏的风里,让我情不自禁地想递给她一个臂膀。

你的访谈做得不错。她轻轻一笑,四周流窜起春天的气息。

穿过所有艳慕的眼神,我们到楼下的咖啡厅,相互看着彼此,稔熟的感觉就回来了。她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我,我想,我的脸上一定忽忽奔跑着春天的阳光。

灏媛捏着勺子,叮当叮当轻敲杯子的边缘,清脆悦耳。

缓慢地,试探着,我握了灏媛的手:五年了,不知道你的消息。

灏媛仰了一下头:一直想让你看见我的好,好却一直没有来过。

一句话,便听出了灏媛的不如意。

慢慢知道,因为对这个城市的厌倦,灏媛毕业留在北京。生活杂乱,未来像极了北京春秋两季的天气,迷蒙混沌风沙满天。一年后黯淡地回青岛,在一家毫无前景的贸易公司做文员。

如同北京的风沙闯进了灏媛的声音,嗓音低低地沙哑着,于我,则是另一种迷人的磁性。

晚上,我们在上海菜馆吃饭,灏媛喝了很多酒,我说:灏媛,你喝多了。

她举着酒杯,用像蒙了薄雾般的眼神看我:我没醉。

我示意服务生把葡萄酒换成冰红茶,她没有发觉。我知道,她醉了,趴在桌子的边缘。

有些东西不必问的,灏媛的心,塞满了伤痛的秘密。

伏在我身上的灏媛轻盈无比,像一束干燥的花朵,散发着幽暗的气息。

迷醉的灏媛指挥着出租车司机转遍了整个城市。没有找到她的家,陷落在城市腹地的破败平房而毫无温暖可言的家,从考学离开的刹那,灏媛就没想过回去。

只好,背着灏媛回我自己的家。

在我的床上,软软的灏媛像无力主宰自己的婴孩,半张着迷醉的眼,散发着微雾晨曦的迷离。

我用热毛巾细细擦拭她的脸,她一直这样看着我,柔情笼罩里,灯光逐渐暧昧……

起身时,灏媛伸手,一把抓住我的领带:佟晨……

激情迸发前的僵硬袭击了身体,我只能喃喃着灏媛,她的手探进了我的衬衣:我还记得那次,在你家客厅做功课,你吻了我的下颌……

紧紧地拥抱了朝思暮想的灏媛,美好而柔软的灏媛……

梦一样的恍惚,我说:灏媛,你掐我一下,让我知道这是真的。

她笑,小指在我胸膛上划了几下,坐起来。猛然拉开窗帘,清朗的月光刷拉闯进来,她坐在月光里,一根细若无物的链子上坠着一粒小小的翡翠坠子,宛如一滴泪珠。灏媛开始唱歌,磁性的嗓音在暗夜里轻轻飞扬,那夜,她似乎把所有会唱的歌唱尽了,有凄清的味道在缓慢升腾。

我握着她一只手,安静地看她殷红的唇轻轻张合:灏媛……

她扭头看我,绵软的指合在我唇上:什么都不要说。

早晨,灏媛烧了皮蛋瘦肉粥,很香,但她总是用忙碌回避我追逐她的目光。

我快快吃完了,灏媛吃得优雅,没有丝毫生长在贫贱家庭的痕迹。我张了张嘴巴,却被灏媛打断了:我曾经幼稚地以为,读完大学就可以拥有金碧辉煌的生活,事实却告诉我不是。

灏媛看着我,目光已是淡然的宁静,如同昨夜的纠缠于我们只是无谓的过程,与爱与感情都毫无瓜葛。

望着我的瞠目结舌,灏媛拎起包:我要去上班了,有时间我去找你。

她像轻盈的猫咪弹跳出门,一口粥始终僵硬在我的喉咙,一些问题,干涩地僵硬在心里。

没事时,灏媛常来电视台找我,她淡妆优雅,脚上的皮凉鞋是几根细若无物的带子。脚趾上的豆蔻,盖在长长裙袂下,行走时,有惊鸿一瞥的潋滟在闪。

每每访谈录制完毕,我叫她和嘉宾一起到休息室坐一会。

灏媛妖娆的眼神,和不同男人试图掩藏却藏不住的霍霍眼神,碰撞在稀薄的空气里。

她和本市商业巨头交换名片的姿势越来越娴熟。

偶尔,她还会和我一起吃饭,隔着桌子,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或者,她默不作声地跟我回家,我没有足够拒绝的勇气,我的犹疑被灏媛抓在眼里。她总是在钥匙转动时,从后面揽过我的腰,脸贴在背上,犀利的指像要抠到我心脏里去。

疼痛的持续总有麻木的时刻,我渐渐麻木了灏媛在休息室里对那些商业巨头们说:我是佟晨的同学。夜里睡在我的床上,她总是含着微笑睡着,像奔赴在幸福的大道上。而我,常常睁着眼睛,近在咫尺地端详她妩媚的脸庞,内心一片酸软。

爱痛纠葛里想起年少的灏媛,她挽起袖子,胳膊上的青紫犹在:佟晨,这样的父母,你给我一个理由不恨他们!

和现在一样,除了心酸,那段不堪回首的成长过程,一直是灏媛想彻底抛弃的过去。

在灏媛眼里,穷人选择爱情就像饥饿时握着仅有的一元钱进超市,只能挑一只个最大的面包果腹。而握着银行金卡的人则完全不同,他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

当灏媛这样对我阐述她的爱情真理时,我无话可说。在她眼里,我算不上落拓的男子,毕恭毕敬地活着,混到本市电视台专题部主任是最大出息。

关于爱就不必说了,知道她不会要,我只是在得过且过地消费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一具美丽身体。

一次,我问她:灏媛,怎么想到找我呢?

灏媛盯着我,笑隐没在夜色里:你不生气?

我伸出手,合在她唇上,柔软而坚硬的唇。关于回答,不必听就已明了,即使它像一个易碎的谎言,但,留着欺骗自己也好。灏媛找我本是无关爱情,一如站在岸边的人,因向往彼岸风光而需要找艘船把自己渡过去。我们在一起是各取所需,我爱她却只能短暂地拥有她的身体,因为不爱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让我成为渡船

每当拥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当她的唇间飘着浓郁的酒气敲开我的门;当她身上有华贵的幽香在飘,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心疼,而她熟视无睹。

灏媛扔给我一串钥匙:佟晨,如果很多日子没看见我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嫁了想要的男人,要么我死了,没有第三种可能。

我隐忍着内心波涛汹涌的苍茫,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灏媛,就像她左右不了疯狂在心里的欲望。

如果很久没我消息,就去我的房子看看。灏媛这样说时,眼里闪烁着决绝的泪光,手搭上来,从慢慢的温柔到逐渐疯狂地撕扯我的衣服,泪流满面地说:佟晨,我爱你、爱你……

试图仰头把泪水逼回去,它们还是跑了出来。我知道这一刻,灏媛说的是真的,只是奔跑在心里的欲望她已无法控制,她不能拽回奢华欲望对爱情的背离。

早晨,灏媛站在穿窗而过的阳光里,皮肤上闪着微寒的光泽,她柔软的手指合上我张开的眼睛:睡吧。

从床头拎起衣服,慢慢套上,灏媛轻飘飘出门。

望着悄然合拢的门,一道迟迟不肯关闭的门,正悄悄合拢在心里。这一生,灏媛只是在我面前摇曳而去的风景。

很久,没有灏媛的消息,一如当年,她隐匿在北方那座繁华的大都市。很多夜里,想起她偎在怀里,合拢的睫毛遮掩出一片淡蓝色的雾霭,漫长的窒息就涌上来。

街道上流窜着干冷的风,媒体上,商家们正努力营造情人节气氛。这个节日,灏媛会不会和我一样,因心中装着一个人而孤单?

那串钥匙,我一直没有使用,总害怕打开那扇门后,一些细味末节轻易地就袭击了脆弱的神经。

终于,还是买了大束的玫瑰,用慢慢的走来平缓心情,种种开门后会可能出现的锐利场景会不会有?

房间里没有花朵的芬芳,茶几上的磨沙玻璃花瓶,空荡地寂寥着。

熟悉的呢喃,熟悉的呼吸拥挤出卧室门缝,是灏媛制造的虚假的幸福声音。

僵硬以及苍白的木讷,一起凌乱了心。

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慢慢地,任凭烟蒂灼疼了手指。和心相比,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把玫瑰花瓶里,在这个节日,应该有人送灏媛玫瑰的。即使这只是一种说明不了什么的形式。

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合上身后的门,心里的那道门,可以合得彻底了。

回家,把身体摔在床上,睡得昏迷。

被电话铃声惊醒,已是上午,我握着话筒,等另一端的灏媛声音响起。

她说:佟晨,欧阳皓为我离婚了。

我说哦。然后,听到水滴落在话筒上的声音,轻微细腻。我知道欧阳皓,在意大利有迪卡箱包公司,我两个月的薪水只能换来他公司的一款普通坤包。

我说祝福你时,她已在迟迟疑疑中收线。

采访欧阳皓时,他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得清晰无比:把婚姻当做事业来经营,白头偕老是一种成就。那时,对于他这样一个成功男士,巍然不动于美女如云的缭绕,我曾有些仰慕。

原来,总有那么多人言不由衷地活着,一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冠冕堂皇,一种是活给自己的爽朗,台上台下两相真实。

灏媛抓住了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我不能去打扰了。

十个月后的秋日黄昏,楼下低矮的花墙上,坐着衣着松散的灏媛,看见我,有些笨拙地站起。

微微隆起的肚子让灏媛不见了曾经的婀娜,苍白而憔悴地望着我,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我的喉咙里哽着尖利的疼:灏媛……

像当年醉酒的夜晚,她伏在我的肩上:佟晨,你帮帮我。

我说:灏媛,到家里说。

坐在沙发里的灏媛,不停地调整优雅些的坐姿,握着我递给她的果汁,躲躲闪闪的眼神弥漫无助。

从她断断续续的诉说里,事情的脉络渐渐明了:做为婚姻过错方,欧阳皓和前妻离婚要分掉大部分财产。在灏媛的催促下,欧阳皓急于办好离婚手续,支付前妻不菲的现金,抽掉了订货款和流动资金,甚至变卖了一部分设备,离婚后,公司很快陷入困境。原材料供应商和订货商追迫,欧阳皓开始了东躲的日子……

迪卡箱包公司仅仅是欧阳皓花了很少的钱在意大利注册的商标而已,生产线是在国内的,他的事业远没有宏大得拓展到境外……

倾诉让灏媛回到镇定,她喝了一口果汁滋润干燥的唇,一字一顿说:欧阳皓骗了我,我不会给他生孩子的。医生说引产必须要丈夫签字才可以进行手术,我没有告诉欧阳皓,佟晨,只有你能帮我。

这个紧紧抓着我的手的女子,她是如此笃定地坚信,在任何一个时刻,只要她想,只要我能够,我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我缓慢地抽出手:对不起,灏媛,我帮不了你。

她雾霭一样美丽的眼睛瞪着我:佟晨,生下这个孩子,会毁了我的。如果我想要青菜白粥的生活,我宁肯嫁给你。

曾经美好的灏媛一如谢幕的梦幻,缓缓退去,汹涌在心中的感情,终于被她尘封为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