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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的曾柔,22岁,沉默、木讷,走路慢吞吞的,看不出漂亮,也不见得丑,像校园里终日与书本相伴的大多数女生一样,她戴着一副厚眼镜。
在大学最后一年的那个秋天,也就是1999年的秋天,曾柔被分派到一个地级市的中级法院实习,在民三科。
她刚到民三科的头一个月基本没闲坐过办公室,科长张俭,35岁,精明强干的法官,成天带她出门要一个执行款。这是一起民事案件,工地里一个农民工在高空作业时由于脚手架搭建不合理摔了下来,截至法院判决,农民工还昏迷着。他74岁的老父亲在法院门口长跪不起,包工头的理赔款迟迟不到位。
作为该案的主审法官。也出于一颗不想让老人死不瞑目的善心,张俭和东躲的包工头玩起了猫鼠游戏,一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张俭向院里申请,迅速冻结了包工头在闹市区正在出租的两套门市。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包工头乖乖地拿出了首期赔偿款115000。
爱情真是诡异,实习还不到40天,曾柔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科长。她那么笨拙,沉迷,又伤感,还来不及有恋爱经验,学校里有那么青春年少的男孩子,可是曾柔能抵挡住这些男孩子,却抵挡不住这样一个男子。
她的办公桌就在他的对面,有时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两人的眼神会撞到一起,随即分开了。曾柔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的沉着、静美,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根本不像有一个7岁儿子的父亲。架着秀郎镜。不办案的时候,举止温和,风度翩翩。坐在审判庭上,却不怒而威,雄性十足。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天突然下起冷雨,办公室的人都出去办案了,只剩曾柔一个人,她在翻一张旧报纸,时不时抱抱自己单薄的肩。张俭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走过来捏捏她手臂外面的衣袖说,穿得这样少!曾柔大吃一惊,那完全是他的低吟,像咬着她的耳垂,朝耳膜里轻轻地吐着气。
又有一次,他借故走到她身边看一份文件,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文件上指点着,另一只手却摸摸索索地塞进她手里,在里面横冲直撞的。曾柔惊恐地看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所有的毛孔都在往外倒冷汗。
很多年后,曾柔想,这男人是很狼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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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俭很想和她睡觉,那就睡吧。基本上没有什么凶猛的思想斗争,曾柔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张俭。在一个廉价的小宾馆里,猩红触目惊心,有一段时间,张俭很是内疚。但时间宝贵,张俭还是相当兴奋的,他在她身上折腾了许久。
曾柔不太明白这男女之事有何迷人,甚至乐趣在哪儿。她太年轻了,她爱他是因为他身上有一些别的,那细微的、很多人都不注意的:他的头发有点棕,他的白衬衣很帅,安静下来像黄昏一样的眼神。他的孩子气,喝醉酒时会跟她胡闹,说同事的坏话,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他人前神气活现的样子……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对着她哭了,他说他不如意,很失败……如果他清醒,如果他老婆不连环CALL他回家,曾柔会了解到他的痛苦,然而他走了。
那天晚上,曾柔才明白她也爱这个男人的痛苦,那谁也不知晓的他生命的一部分。有一天下午。两人站在高楼的窗前,他从身后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孩子一样把头偎在她的肩上,曾柔突然悲从中来。他不做声,把手罩在她的眼睛上,眼泪掉一颗,他就擦一颗。后来他把她扳过来,愧疚无比地说,小柔,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只有两个人在一起哭泣的时候,才知道有多相爱。曾柔什么都不要,她只是爱若爱着。也只是为了爱,就这么简单。其实曾柔家里没什么钱,她每月靠父母从邮局汇来的生活费过活,下面还有一个正在读大二的弟弟。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举债供她姐弟俩念大学。
实习的这段日子,曾柔跟着科长出入过一些大饭店,他带她去最豪华的酒吧,有人替他一掷千金。然而曾柔知道,他是很小心的人,更是一个冰雪的人,中国的廉政风暴早已来临,他不会自毁前途。他宁可没什么钱。所以,他很少送曾柔礼物。
然而衣服总是要送一点的,曾柔穿得实在是太寒酸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一身素寒,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曾柔不太喜欢这些衣服,样式陈旧,颜色过于鲜亮……她虽然买不起那些有牌子的衣服,可是,她的同学中不知有多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不知,大学四年她已经过目了多少名牌靓衣,要知道,这点爱好是女孩的本性而已。
曾柔突然怀疑起这衣服的价格来,因为她混迹于路边小店,单凭质地、颜色和线头,她就能准确地砍一个价给老板。这也是穷人生存的本份啊。后来,她到底没忍住去很多小店仔仔细细地搜了,结果让她很伤心,他买的是最低档的衣服,那件黄的,小外贸店里现在就有的卖,他舍不得钱――他只送她这一次衣服,她跟他睡了半年,他舍不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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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总是轻易。爱情犹如在乡间小路上猛然抬头不期而遇的一场绚丽的烟火,当你转身离去之后,仍有种温暖会始终铭刻于心间,你会记得曾经翘首仰望的姿势。这是曾柔相信的。没有人会爱他如生命,只有曾柔,但曾柔得走了。
他放不放得下仕途,离不离得了婚,反倒不重要了,生命中有很多困境,其实是克服不了的。比如,曾柔留不在这个城市,更不可能进入高检法这种好单位,甚至她连研究生都没有钱读,她必须马上挣钱养家,让年老多病的父母喘口气。于是,她签约去了南方的一家小事务所。
临走的那天下午,他们又睡了一次。他送她到火车站,离发车时间尚早,他把行囊寄存了,便带她穿街走巷找到了附近一家小旅馆。曾柔该永远记得那家肮脏的私人旅馆,踏上屋顶上结满蜘蛛网的摇摇欲坠的楼梯,她的心都灰了。她也奇怪,怎么就爱上这么一个人,不顾一切,火浇不灭,水抽不净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单上有反胃的斑迹。
曾柔欲和他说些别的,他看了一下表,笑道,快点,还来得及。曾柔发疯似的抱住他,剥了他的衣裳,眼睛里全是泪。春天的窗外,突然斜出一枝夹竹桃,曾柔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看见花,尽管是有毒的夹竹桃。
他发出沉重的,真的很爽。
他看着曾柔,捧起她的脸,在那极漫长的瞬间,他像是起了感情,长久地沉默着。他的神情单纯,沉郁,镜片上有西窗太阳的光芒。他说,曾柔,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吗?
他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像是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突然从身上摸出五百块钱来,塞到曾柔的衣兜里,说,拿着,给自己买点东西。
曾柔一下子被惊醒了,他刚跟她睡完觉,就给她钱,而且是区区的五百元钱,他当她是什么?可有珍惜过她的深情?曾柔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塞住耳朵,对着他的脸发出了那一天在火车站附近都能听到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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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10年。
曾柔现在过得很好。她本来去了南方小城,但是,随后,只要有机会,她就不停地跳槽,不顾一切地跳,跳到天津、上海、广州、深圳。妈妈说得对,干活,只要干,就能活着!
终于在四年前,她和一个非常有背景的人合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经手上亿的官司。每一个大CASE光律师费就7位数起跑。
曾柔住在深圳福田保税区很贵的一块地 皮上,新换了一辆黑色的Q7,手自一体,光购置税就6万多。人生就是如此,付出很多很多,定会有所收获,当然,曾柔的运气太好。
一天中午,曾柔接到一个电话,她拿起话筒,只听那边喂了一声,她就知道他是谁了。10年过去,纵使他已经死了,变得灰飞烟灭了,她也辨得出他的声音。她只奇怪,他怎么找到她的。
原来,当年她的实习档案里她留的是她父母住址的电话。他通过他们辗转得到了她的联络方式,他说,我现在在深圳,想见你!
曾柔以为摆脱了他,可是并没有。原来也摆脱不了,她最好的时光,还有最纯洁的都给了他!这辈子也只给了他!她这10年里,谈了几次恋爱,可是,她总觉得遇到的一个比一个狡猾。不如,就这样单着吧,最安全。
下午的这四五个时辰,曾柔准备去会所做一下头发,再买几件名牌,包括内衣。她估计今晚上床是免不了的。
可路过一家很旧的小店时,她修改了她的全部计划。她在旧竹框里挑了几件遭淘汰的学生衫,样式笨重、失去光泽的旧皮鞋,还有一件松松垮垮的对襟黑线衣,肥胖的老板娘偷偷打量着曾柔,死盯着她的GUCCI包,点头哈腰地巴结着这衣饰显赫的女人。
对,曾柔要变回以前的样子去赴约,这才是重温旧梦。10年前,她就是这样的,暗淡、自卑、贫困。说实话,她并没有耍他的意思,她不认为一个地级市的小官有胆和一个开Q7的女人上床,哪怕是旧情人,也需要磨合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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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长老了。毕竟是一个45岁的男人了,老得恰当,皮肤松弛,眼袋下垂。
他领她去楼下找一家小饭店,吃饭的时候,他不太说什么,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说,这是猪肝,你多吃点,很补的。
两人喝了点酒,回到房间来,曾柔觉得自己醉了,利索地脱掉毛衣,躺到了床上,拿眼睛看着他。她以为他会奔过来,然而没有。他笃定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把身体沉沉地陷了进去,架着腿抽烟。
他装作不介意地问,小柔,这些年你是靠什么生活的?
曾柔笑道,还能靠什么?打零工,靠朋友的接济,偶尔也借点钱。
他哦了一声,靠朋友的接济?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曾柔一下子坐了起来,认真地看了他半晌,方才笑道,当然是男朋友。
多吗?
曾柔就算再有涵养,也受不了了。她跳下床来,穿起衣服就要走人。他慌忙拦住她,抱紧她,说,你听我解释。
曾柔推开他,说,你不用害怕,我身上没有脏病,但是我没有卫生证明,信不信由你。
他坐在床头,很窘。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她想啐他。他不是坏人,可是他龌龊,懦弱,无聊。
她终于明白了,他来看她,或许是念旧情,然而更多的还是找乐子。有几个男人是为了女人落魄来看她的?
曾柔的Q7停在小梅沙,她摇下车窗,在夜色中眺望着遥远的海面。她今时今日,要钱有钱,有成功有成功,可她一直是一个情商很低的女人。她这个情商很低的女人今天却做对了一件事,尽管她是用自己的绝望为10年前的错误买单。
人啊,在痴迷的时候,任何人都点不醒,生活是教不会的。只有自己去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