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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首届喜剧幽默电视展演”在笑声、掌声和纷纷议论声中落下了帷幕。与近25年(从1986年“陕西省首届喜剧小品电视表演赛”算起)陕西省举办的大量喜剧类赛事活动相比,本次展演活动的优长与不足均十分明显。总体印象:瑕瑜互见,喜忧参半。
一、喜剧样式的彻底解放
多年来,我一直提倡喜剧样式的多样化。它包括两层含义:
第一,将话剧喜剧小品、戏曲喜剧小品、哑剧与相声、笑话、快书、独角戏及动漫、杂技、魔术、幽默性歌舞等各种喜剧体裁相互借鉴,融于一炉;
第二,打破滑稽、幽默、讽刺、机智、怪诞、荒诞等喜剧美学范畴之间的壁垒,使之相互借鉴,融于一炉。
鉴于喜剧自身的特点(如对分寸感把握要求特别强),上述两种借鉴和融合均有较大的难度,因此,长期以来喜剧样式多样化的进展一直步履维艰,十分滞缓。
这次活动首先从总体称谓上推出了“大喜剧”的概念,即一切可以使人产生具有审美价值的笑或泛起乐感的艺术体裁和美学样式均可参加展演,这就从根本上拓展了“喜剧”的内涵和外延,是一次样式的大解放,对编导演、评委和广大观众均有巨大的吸引力和挑战性。
从实践的结果看,参加预赛、复赛、决赛的作品,至少包括小品、哑剧、单口相声、对口相声、独角戏、双簧、快板、快板短剧、口技、模仿秀等10多种艺术形式和多种美学样式。
本次展演在追求多样化的过程中,也存在一些死角和薄弱环节。
从艺术样式讲,“说”的形式占绝大多数,其中比较成熟的又以喜剧小品居多,“唱”的形式(包括歌舞和戏曲)则很少;从美学样式讲,滑稽居多,讽剌次之,幽默、机智较少,怪诞、荒诞则是凤毛麟角。
可见,对喜剧样式和手段多样化的探索,我们还有相当广阔的空间。
二、喜剧色彩的大幅度增强
多年来我呼吁的另一个口号是:既然叫“喜剧”艺术,就一定要切实增强其喜剧性,使之名副其实。本次活动,组委会对参演作品有一条硬性规定,那就是一定要让人笑起来,笑不起来的东西不要往这儿送。据我所知,这是几十年来我们陕西艺术界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倡导喜剧的娱乐功能。
这一指导思想,带来了整个活动中喜剧包袱的密化和喜剧色彩的强化。这种强化,有几个明显的标志和成功的经验:
第一, “纯喜剧”的比例有大幅度的上升,编导演不仅把笑当作手段,而且也作为喜剧创作的目的之一,这是喜剧创作指导思想上一种勇敢的拨乱反正。
第二,尽管仍出现了少量“悲喜剧”和“先喜后悲”、“先喜剧后抒情”的“复合性喜剧”,但编导演对作品中悲剧(正剧)与喜剧的成分进行了精细的体察和科学的量化测试,并对其中的喜剧部分采取了切实的强化措施,从而使作品的整体喜剧性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第三,一些比较成功的作品使我产生一种推测:当编剧创作这些微型喜剧时,并非像以往“主题先行”那样,出于某种意念的驱使,而是受到一种情趣的诱惑。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段机智的对答,一个令人捧腹的细节,都可以推动他绞尽脑计将它们固定下来,生发开来,为观众创造出酣畅而丰富的笑:从狂笑到微笑到“无形的笑”(一种在人们心底泛起的乐感)。
对增强喜剧性的努力,是对喜剧艺术本体的回归,喊了多年的“回归”口号,今天终得实现,可喜可贺!
三、庸俗化正在侵蚀我们的喜剧艺术
多年来我呼吁的第三个口号是:喜剧艺术要时刻警惕庸俗化的侵蚀。这是针对喜剧艺术自身的特征而提出的观点。众所周知,喜剧艺术本身就是一种“俗文化”和“娱乐文化”,笑是其根本的审美效果;同时,喜剧又必须走向市场,必须面对观众,这就要求它在现场(包括剧场、电影院、电视屏幕前)让观众立刻发出笑声,因此势必会较多地运用某些“立竿见影”的喜剧手段,例如“味浓而旨浅”的滑稽和尖锐犀利的讽刺,而一旦分寸把握上稍有失度和失控,就会把“精神呵痒”所产生的纯生理的笑混同于具有审美价值的笑,而这正是通向庸俗化的第一道关口。
喜剧庸俗化最常见的一个表现,是将伦理关系、生理缺陷之类内容作为取笑对象。本次展演中便有一些作品受相声和二人传中糟粕成分的影响,求助于上述这类粗鄙玩笑的噱头。
喜剧庸俗化的另一个普遍表现,就是“性”主题泛滥。“性主题”和“嘲弄总统、名演员”本是西方幽默的两大永恒主题。不过,人家的“性幽默”往往是“绿色”的,不着一脏字,尽得风流。而当今中国的“性幽默”则多是非“绿色”的。本次展演中,也有一些作品靠裸、火辣辣的非绿色“性幽默”博观众一笑。
也许有人会说,要让观众笑得酣畅,就不得不这么干,其实未必。市话剧院的小品――《犀利哥征婚》,其题材本来与“男女之事”更为接近,但由于艺术家的审美情趣有较高的品味,分寸把握得比较好,使观众不仅笑得酣畅,而且笑得舒心。
喜剧庸俗化还有一个“时尚”的表现,那就是“亵渎崇高”。有些喜剧作品在“去政治化”潮流的推动下,出于消解“”中曾一度泛滥的“伪崇高”的愿望,把嘲讽的目标指向传统观念中的各种神圣事物,如神明、偶像、公理、天条、语录、“红色经典”等,以此建立起一个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现代机智语言体系,来逗乐观众。应该说,某些对传统思想和传统话语的解构,体现了先锋派艺术家的现代意识、叛逆勇气、创新精神和幽默情怀,具有解放思想、拨乱反正的积极意义,值得探索和尊重(周立波的“海派清口”中就有不少这样的精彩例子)。但这种黑色幽默体系中也有一些由于选择嘲笑对象的失当和把握分寸的失度,造成了审美评价上的失误。追溯他们走过的道路,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组精神的路标:消解“伪崇高”――远离崇高――亵渎崇高。
本次展演复赛中,双簧《英雄》从董存端等英雄人物的壮烈牺牲中找笑料,抖包袱,应该说造成了对“崇高”的亵渎。
清人陈皋谟在《半阉笑政》中指出,笑的一大忌讳是“诲圣贤”。每个时代都有自己尊崇的“圣贤”,即崇高的人物和神圣的事物。我们的喜剧艺术家及作品必须充分尊重广大人民群众这种圣洁的感情。面对本应珍视、歌颂的崇高事物和圣洁感情,如果发出浅薄的、不负责任的嘲笑,就会造成审美评价的混乱和艺术品位的滑坡。
要从根本上解决庸俗化的问题,必须正确对待喜剧艺术的思想性问题。新时期以来,我们的喜剧艺术在打破禁锢,恢复娱乐性的同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即轻视乃至否定喜剧艺术的思想性。我们不主张机械地生搬硬套“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那种政治性,这并不意味着文艺作品可以不考虑思想性。思想性是指一部作品审美价值的取向、审美情趣的品味。我们的喜剧艺术家未必都要去搞“主旋律”,也不一定都要去配合某个具体的政治运动、社会活动或重大事件,但我们必须考虑作品的内涵和品味。这是陕西喜剧小品界倡导、坚持多年的一条原则和优势,这一条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本次活动笑声多了,但文化少了,内涵弱了,品味低了,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倾向。喜剧艺术当然要追求观众的笑(诚如上文指出的,他们的笑不仅是艺术创造的手段,也是目的之一),但同时也要追求笑的品味,因为观众的笑是不一样的、分档次的。只要我们具有这样的清醒意识,我相信,庸俗化就难以在我们陕西喜剧中泛滥。
四、喜剧艺术的整体水平呈滑坡趋势
2000年前陕西喜剧艺术其所以能够兴旺了相当长一个时期,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它拥有几个不错的平台:一是基本定期举办的“电视表演赛”,二是电视台好几个频道每年都要举办的“春节晚会”,三是各文化部门(如省市文化厅[局]、省总工会、省剧协、曲协、省艺研所、省艺术馆、省喜剧美学研究会等)以及各行各业纷纷举办的不同性质的调演、展演和比赛。近10年来,由于种种原因,前两个平台已不复存在,第三个平台的面积也在逐年锐减,从而使陕西喜剧艺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厚积薄发”变成现在的既无人去“积”,也无处可“发”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整体艺术水平出现大幅度滑坡的趋势自然不可避免。
本次活动中粗制滥造、“老套子”、“半截子”、“生硬组合”等作品比比皆是,并呈明显上升趋势。这些现象也反映了整个喜剧艺术界的精品意识的淡薄。
五、探索新路的殉道精神
这次展演是一个创举,它创建了一个新的喜剧文化平台,打开了一扇窗户,同时也敲响了一声警钟,给我们一个深刻的警示。
艺术发展的道路是不平坦的,中国喜剧艺术之路更是荜路蓝缕、蜿蜒曲折。为了彻底解放喜剧艺术的样式,切实增强作品的喜剧性,我们应该具有不惜牺牲一点短期效应,努力探索新路的殉道精神和大将风范。从这样一种得失观出发,我认为本次展演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希望它在今后陕西喜剧艺术的发展历程中进一步展示自己的生命力,发挥“多米诺骨牌”效应,使我们的喜剧艺术再现昔日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