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忘记那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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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我的这些话列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注重自己形象的男孩子来说，是极伤自尊的。

最活泼的男生，成为我的同桌

初中的时候，我被安排和李山同桌。那时候老师排座位并不是按成绩，而是让男生和女生按高矮各排成一个纵队，然后按前后顺序让两对相应的男女生坐在一起。我和另外几名同学却不在这个队伍里，原因是我们成绩好、又守纪律，老师单独把我们挑出来，想安排我和班上另外挑出来的爱说话的同学坐在一起。这样既方便管理，又可以督促其学习。

李山是班上最“活泼”的男生，督促他学习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巧的是，李山家和我家住在同一个小区，我们从小就知道对方，父母们也都认识。小学的时候我们就在同一辖区的学校上学，升初中后被分到同一个班，如今又变成同桌了。只不过，现在我被赋予了某种“特权”，我可是来“管”他的!

我们坐同桌的头一天，也许是因为熟悉吧，他很快显现出他的“语言天分”来。正上着课，他猫着腰，把书挡在嘴前面，小声问我：“你上课是不是从来都不说话?这多没劲啊!”我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听我的课。见我没反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今天走在路上，突然觉得脚尖被什么东西夹住了，脱鞋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袜子破了一个洞……”“别说话了!”我开始行使我的“权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呦，还挺认真嘛，听我妈讲你小学时也考过零分。”他挑衅地问道。“哪有这种事!那是因为生病缺考!”我急忙纠正他。“哈哈，你是不是还有一次把你们班一个女生的书藏到树洞里了?”“其实当时呀……”我的话匣子被打开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交谈正入佳境，老师的声音扑来：“李山，从一上课你就开始说话，让你

跟韩烨同桌不是让你影响她学习的!”结果，他被罚站在教室后面，还不服气地冲我挤眼睛，我则在一旁的座位上偷笑。

为“划清界线”，我到处说他的坏话

我和李山从那以后成了好朋友，带来的零食大家一起分着吃，偶尔上课也偷偷地聊两句。他自己收敛了不少，却开始引诱我说话，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要当一条绳上的蚂蚱，要罚一起罚。我白了他一眼，他又说：“别看你话少，那是没遇到高人，我有信心把你潜在的天分开发出来，你绝对是个话匣子!”

由于家住得近，我们也经常搭伴回家，一路上有说有笑、天南海北地乱侃，很有意思。渐渐的，我感到周围充满了异样的眼光。每当我们说话或者一起回家时，就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一边捂着嘴笑，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我是一个敏感的人，我觉得我被孤立了，一想到自己被别人无端讨厌，心里就觉得委屈，很不是滋味。

后来，听一个要好的女生说，李山曾经在男生面前公开承认他喜欢我。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事，但在我当时的那个年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这就成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正我一听到这话，立刻恼羞成怒，当即表示要和他“划清界线”。

李山不明其故，依旧在课堂上找我说话，但是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一言不发，不再制止他，甚至假装没听见。他像往常一样约我一起回家，我也推说有事。他可能感觉到什么，问我怎么回事，我也只是冷冷地回答说没什么。后来，脆以学习的名义，主动要求老师把我们俩的座位调开。父母问起来，我又以学习的名义搪塞了过去。

我还给同学说我根本就不想和他坐同桌，是老师安排的没办法。我说我其实很讨厌他，一起回家也是因为家住得近，家长又认识，是碍于大人们的面子。但我觉得这样还不够，为了表明我的立场和态度，我甚至开始到处说他的坏话。我把我知道的那些他小时候的事说给几乎所有的同学听，说他小时候可脏了，是个“鼻涕王”，经常流鼻涕，说话总是带着鼻音，一张嘴就有一大截黄鼻涕顺着上嘴唇往下掉。还说他到小学还尿床什么的。总之，极力破坏他的形象，表现我的反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可以想象，我的这些话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注重自己形象的男孩子来说，是极伤自尊的。他大概也听说了我的所作所为，我明显感到，他不再主动跟我说话了，也开始有意回避我。可我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止。

终于有一天，他在我家楼下叫住我，严肃地对我说：“韩烨，你可以讨厌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说我的坏话了!”说完，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一直到初中毕业，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再次相见，他的宽容令我更加愧疚

后来，我们考到了不同的高中。自从那次李山郑重其事地给我说过那句话之后，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存些过分，很是懊悔。我自知理亏，但自尊心又不允许我找他道歉，我只有逃避。偶尔在路上碰到了，我就会赶紧把头扭向另一边，装做没看到，十分别扭。有时远远看到是他，我则绕开从另一条路走。上大学以后，他考到了外地，我们几乎没有再见过面，这件事逐渐也被我淡忘了。

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有一天在小区的凉亭里看到了他，他没怎么变，只是个子长高了不少。看到我，他微笑着径直走了过来。猛然想起儿时的那一幕，我心里掠过一丝慌乱，有些不好意思，更多的则是愧疚。他亲切地问候着我，询问了我毕业后的去向，还连连夸我变漂亮了。我们又聊了很多，聊起小时候的趣事，彼此都感觉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他还主动留了电话号码，相约有空再联系。自始至终，关于那件事，我们谁也没有提起。

回到家，想起我曾经对他的中伤，想到今天他宽容的态度，我感到非常懊悔，我不禁感慨：那时的我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啊!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我就出言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友情。想想那时所谓的“喜欢”只是朦胧的好感，更倾向于友谊，而且也并未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对于那件事，我始终没有勇气提起，我也不想再提起。我想如果他还记得，也已经大度地忘记，他一定也和我一样，不想因为我的无知导致的伤害而再继续阻隔我们今天的友谊!

陈家宾摘自《彭城晚报》

2006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