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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出版人的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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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个出版人要成为出版专家,最应该掌握的专业知识,应该是关于书的“版本研究”。文章从版本与大师、版本与经营、版本与选家、版本的混乱等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

[关键词]出版人 出版专家 版本研究

[中图分类号]G23 [文献标识码]A

称出版人为杂家,是相对于专家而言的。其中的“杂”,一般有两种含义。其一是说,出版人的知识结构更强调以博取胜,也就是说,如果专家的优势在一条线上,那么杂家的优势就应该在一个面上。比如胡适先生是一位学术专家,他主张的知识结构是“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博大要能高”。而王云五先生是一位出版家,他主张的知识结构是“为学当如群山式,一峰突出众峰环”。显然二者之间存在差异,胡适强调学识的基础扎实而“一峰高耸”,王云五强调学识的“群峰环绕”。不同的职业,有不同的需求。

其二是说,出版工作的定位,不应该是一个学术研究部门,更应该是一个文化服务部门。一部书出好了,不是出版社学术研究得好,而是它为专家服务得好。这个服务,包括了解、甄别、选择、加工、包装、运作等,许许多多的出版工作,确实很杂啊!在这一层意义上,称出版人为杂人,似乎更准确些。也就是打杂的人,端茶送水的人,跑前跑后的人,服务于专家的人。沈昌文先生早就说过,出版的主旨,就是为专家服务;入了这一行,就不要再想做什么专家了。王云五先生更早就说过,做出版就像开饭馆,出版人就像是一个厨子,目的只是端出精彩的菜肴,以享食客。你看,他们的观点都落在“服务”二字之上!

说到这里,出版界的精英人士,以及一些投身此中的有志青年,可能觉得有些丧气,怎么能这样降低我们这个行业的地位呢?其实一个行业的地位,并不是由它的行业属性决定的,而是由一些优秀人才的出色工作创造出来的。所谓“行行出状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问题是我们能否在杂乱的日常工作中,找到出彩的地方,做出优异的事情。其实王云五、沈昌文等人并不否认出版界会产生出版大家、出版专家,他们自己就已经达到那样的境界。王云五先生说得更生动,他说如果将出版比喻为饭馆,将出版人比喻为厨子,那么要饭馆出名,必须要有名厨,因此厨子比老板还重要,他要拥有支配全饭馆饮食的权力。显然,这里的“名厨”就是出版家。

问题的关键是,作为一个出版人,如何才能跳出复杂、庞杂的平庸或曰消极状态,跳出杂人、服务生一类低端的职业特征,使自己成为出版行业中的“名厨”呢?或者说,在杂与专之间,出版人具有哪些共性的追求呢?出版行业的“专”,更应该是什么呢?

我觉得,一个出版人要成为出版专家,最应该掌握的专业知识,应该是关于书的“版本研究”。这项知识与学院派的版本学有相通之处,但不尽相同。学院派的版本学出于纯学术的目的,而这里所说的关于书的“版本研究”则在学术研究之外,还会考虑读者、成本、市场、价值等因素。它的内容远比学科意义上的研究要丰富得多。

一、版本与大师

回顾百年出版,如果要把一个个出版家列队比较,看谁的水平最高、谁的成就最大,我们应该以什么为标准呢?有人说要看他的学术水平,有人说要看他主持的出版社规模,有人说要看他挣过多少钱,有人说要看他编过哪些好书。这些标准都有道理,但以我的观点,最终出版大家、出版名家,甚至出版大师的比较与认定,还是落脚于版本研究的水平上,那样才更有意义。

在出版界,张元济(1867―1959,号菊生)先生是一位大师级的人物。他何以得到这样的荣誉呢?有人说是他主持的商务印书馆规模大、挣钱多,那么今天有许多出版社挣钱也很多,他们的主持者就是“大师”了么?显然不是。除去张元济先生的文化理想、文化贡献等评价之外,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他是一位研究版本的大师级人物。他对商务印书馆的两大贡献,都与版本相关。一是建立涵芬楼,也就是东方图书馆。他亲自到民间、到日本去访书,购买珍稀版本,成为商务印书馆编书、出书、研究书的重要资源。后来王云五先生编《万有文库》等大套丛书,许多版本都是取之于斯,受益于斯。另外,王云五先生的理想,也是要将这些好版本翻印出来,再构成千万个图书馆,使之遍布祖国的城乡大地。1932年,日军发动一・二八事变,轰炸上海。他们的目标直指商务印书馆,造成总厂全毁,东方图书馆几十万书籍片纸无存,焚书的纸灰在空中飘浮,仿若云雾,持久不散。这是自火烧圆明园以后,最令人痛心的文化惨剧。日本侵略者认为,烧毁闸北几条街,一年半年就可以恢复。只有把商务印书馆这个中国最重要的文化机构焚毁了,它则永远不能恢复。在这一层意义上,我们看出版的价值,看出版人的价值,看版本研究的价值,自然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张元济先生在版本研究上的另一个标志,是他60岁退休后,整理典籍,成就巨大。他的贡献包括四大工程:《四部丛刊》《续古逸丛书》《百衲本二十四史》《丛书集成》。后人对此项工作评价极高,说张元济先生的工作价值,可以与《永乐大典》《古今图书集成》《四库全书》媲美。说张先生是以私家身份来完成的,而明、清那些都是皇家敕修。王绍曾先生说,张先生是“继乾嘉校勘大师王、钱之后,在史学上贡献最大的一个人”。顾廷龙先生说,张先生在古籍版本、校勘学上的成就,即使清代何焯、卢文、黄丕烈和顾广圻等校勘学名家,亦有所不及。说得最厉害的是周汝昌先生,他写道:“可见无拘秦、梁,不限明、清,凡所厚积,皆帝王之意旨,举国之材力,始能成彼鸿业。自兹而后,继者罕闻。而于是乃有菊生先生,乃有商务印书馆,乃有《四部丛刊》……而如斯盛业钜任,已非复出于帝王之意,国家之力,唯有一私家、一个人之张氏于举世不为之际,倡导经营,艰辛奋勉,而成就之者也!”[1]

当然,有这样的贡献,也与张元济先生深厚的版本学知识有关。1978年,“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张元济先生的《涉园序跋集录》,王云五先生为之作跋。其中回忆道:“菊老平素智逾恒,一日笑语余曰:‘余平素对版本学不愿以第二人自居,……’即此一语,可知其对版本学自信之造诣。”张元济先生是说,自己在版本学上的造诣,是可以称天下第一的。所以说,出版家的作为,首要之点,一定在版本上,不然大师何以成为大师呢?

二、版本与经营

对出版而言,我们还应该看到,版本是一个出版企业的生命线。我最近研读《王云五全集》,读到“台湾商务印书馆”的故事,它的衰落与复兴,竟然也与管理者对于“版本”的认识与运作水平有关。在1963年之前,“台湾商务印书馆”一直由总经理赵叔诚主持工作。赵先生是财务管理出身,他虽然保持“台湾商务印书馆”一脉未坠,得以生存下来,但是却不是一个懂得图书版本的出版家,他眼看着馆里多年存留的“版本库”,不知道应该如何利用它们。

1964年,王云五先生77岁的时候,出任“台湾商务印书馆”董事长职务。不久他宣布,在最近两年内,集中精力研究此前商务印书馆的老版本,集中精力重印这些书。到第三年,再创编新选题。为此,王云五先生从《万有文库》入手,这套书数量有4 000册之巨,当时在中国台湾已经很难找全。如果全部重印,存在许多问题,比如成本太高、有些书的内容已经过时等。怎么办?此时王云五先生手边还残存一套《万有文库》,他开始逐本审阅。在100天的时间里,他每天审读4个小时,总共用掉400个小时,最终选编出1 200册,构成一套新的文库。他为新文库取名《万有文库荟要》,这也是为了模仿《四库全书荟要》的称谓。当年《四库全书》共出版75 000余卷,《四库全书荟要》选取其中19 000卷出版,恰好占到总规模的四分之一;王云五先生做事最看重传统,他此番从《万有文库》4 000种书中选取1 200种,构成《万有文库荟要》,恰好占到原文库总规模的三分之一弱,也算是对前人承继之心的一种表现。结果《万有文库荟要》首印600部,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售出400部。后来又拆零销售50部,同时套装销售仍在继续,到第三年,库中仅有数十部存货了。1965年,王云五先生又将老商务印书馆的《四部丛刊初编》出版缩印本,一共印了400部,不到半年全部售罄,登记请求再版的读者还有一百多人。接着又辑印《丛书集成简编》,共计860册,也印了400部;1966年,王云五先生又从老商务《汉译世界名著》数百册中,选出200种,构成600册,推出《汉译世界名著甲编》,还有《四部丛刊续编》600册,《小学生文库》600册,等等。

到了王云五先生执掌“台湾商务印书馆”的第三年,他践行前面的约定,组织出版了新的丛书《人人文库》,每月出版20册,一直出版到1974年,总共出版了近1 600种,而这其中依然有四分之三的品种取自老商务印书馆的老版本。此后,王云五先生对于老版本的研究与出版丝毫没有减弱,陆续在中国台湾出版《注音幼童文库》100册;复刊《东方杂志》;重印《百衲本二十四史》;出版《涵芬楼秘笈精选汇刊》十巨册;编印《宋蜀本太平御览》;编印“国学基本丛书”400种;整理出版《四库全书珍本》;重印《东方杂志》全部旧刊50卷,等等。

正是在王云五先生这样的“版本操作”下,“台湾商务印书馆”的局势迅速发生巨变。到20世纪70年代末,也就是王云五先生去世前,“台湾商务印书馆”经过十余年努力,资本金由原来的20万元已经增长到3 000万元,每股可分配红利由王云五先生到任前的不足7元增长到近70元。这是版本的力量,更是人的力量!

三、版本与选家

综上所言,我觉得,好的出版人应该是一位会选图书版本的人,或称大选家。王云五先生是大选家,我在他的回忆录《最后十年自述》中,读到1969年5月3日,他在“台湾商务印书馆”“月会”上的一段讲话记录,那实在是一篇妙文,我敢说,今日的出版社社长,很少有人能够讲得出来。王云五先生主讲的题目是“图书的历史”,其中谈到,把“文库”作为“丛书”别称,是他20世纪20年代的发明;而文库一词,最早在《宋史・艺文志》中,就有“金耀门内,有文库”。丛书一词最早见于唐代,当时有一部书称为《笠泽丛书》,实际上是一部笔记,虽有丛书之名,而无丛书之实。真的丛书是从宋代开始,最初的名字为《儒学警悟》,其次是《百川学海》,但是有丛书之实,无丛书之名。王云五先生由此说起,开始讲述自己编选《丛书集成》的思路和做法。

我做出版30多年,少年时经历“”动乱,学习的底子没打好。后来上大学又学的理科。做出版工作后,由理及文,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好的选家,最头痛选版本、选作者的事情了。怎么办呢?没有办法,一是要加倍努力学习,再就是要团结一大群选家在你身边,向他们请教。比如,我编《书趣文丛》,依靠的选家是“脉望”,即沈昌文、吴彬、赵丽雅和陆灏。我编《新世纪万有文库》,依靠的选家是沈昌文、杨成凯、陆灏、陈子善,还有一大群顾问、编委。我编《海豚书馆》,依靠的选家是沈昌文、陆灏、陈子善、傅杰、葛兆光、孙甘露、陆谷孙、董桥。我发现,我身边的朋友与老师,大多是会选书的人,懂版本的人,像钟叔河、郝明义、林道群、王强、胡洪侠、止庵、王为松、吴兴文、龚鹏程、周山、梁由之、谢其章、祝勇、杨小洲、江晓原、周立民、林建法……

四、版本的混乱

最后,说一下关于版本研究经常会遇到的问题。首先是不尊重版本的创造性和知识产权。王云五先生晚年,曾经讲过一段版本的故事,他当初编辑出版《丛书集成》时,从三四千种古代丛书目录中选出100种,汇印成《丛书集成初编》,做了前无古人的事情。但30多年后,有一位出版家,刊印所谓《百部丛书》,不仅内容与王云五先生的《丛书集成初编》完全相同,选书的顺序也没有差别。但是书中没有半句提到商务印书馆和王云五先生的工作。王云五先生说:“这不仅在著作权上构成侵犯,即完全撇开法律与权力不谈,在学术界的传统上和对人的道德上,是否可以如此抹杀前人的研究心力!”那个出版家是谁呢?王云五先生说大家都知道,他没有点破名字。

其次是商业化的冲击,以及眼下出版界人员良莠不齐,缺乏版本知识,不懂版本的价值,为了迎合市场,出现许多不尊重经典版本、乱改版本等现象。比如,在一些经典著作中添加或删减内容,这是错误的。有错字可以改,其他的内容实在不应该擅动,否则会造成版本的混乱。再如,乱改一些经典版本的书名,以及书中人物的名字,也是版本中的忌讳。还有,时下时兴的拼凑版图书,有按问题拼凑的,像《民国名人论什么》;有按人物拼凑的,像《某人论什么》。此类创编版本不是错,只是不能媚俗,不能乱编,否则版本的学术价值、存留价值和使用价值,都会大打折扣。

注释:

[1] 俞晓群.张元济:根植于民间的出版大师.中国新闻出版报.2009-09-25.

(作者单位:海豚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