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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红楼梦》中与三名主要的女性――黛玉、宝钗和湘云相关联的一些动物形象是对三者性格、情感的侧面反映,同时对小说情节的发展以及人物最终命运的揭示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些动物形象寄寓了作者对这三位女性的主观评判倾向和情感投射,为读者深入探秘《红楼梦》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和资源。
关键词:《红楼梦》 黛玉 宝钗 湘云 动物
《红楼梦》是作者理想中的女儿国,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个性鲜明、生动传神,而最为一般读者所喜爱和熟知的,莫过于黛玉、宝钗和湘云三者了,作者对这三个主要的人物形象进行了深入而细致的刻画。本文将选取与黛钗云有关的一些动物来进行人物分析,这些动物或是人物性格、情感的侧面反映,或是人物最终命运、小说真实结局的间接揭示,寄寓了作者对这三个人物的主观倾向和情感投射。
一.黛玉之鹦哥
说到《红楼梦》中的动物,读者最熟悉的应是潇湘馆里的那只聪慧机敏的鹦哥儿,在作者的笔下,鹦鹉是黛玉的知音,见黛玉来了,便嘎地一声扑下来,若不是亲近黛玉便也不会如此;它“长叹一声,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韵”[1],这只颇有些灵气的会学舌的鹦鹉,经作者的塑造似乎带上了些许林黛玉的影子。鹦鹉与黛玉嬉闹,背出了“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2],似是日常生活的桥段,脂砚斋评道:“哭成的句子,到今日听了竟作一场笑话。”鹦鹉能背《葬花吟》,恰好印证了吟诵这些“哭成的句子”已成为黛玉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作者妙笔生花,一场鹦鹉学舌的嬉闹场面,硬生生地入一段《葬花吟》的悲音,让人顿生凉意。黛玉葬花时的悲吟绝唱似乎不足以将她凄凉的身世和孤苦的内心感受完全表现出来,作者几次三番地借鹦鹉学舌强调黛玉自作的谶语,当然不会是闲来之笔了。
这只鹦哥儿不仅仅独特在“口出奇语”上,还因为偌大的荣宁二府,却只有黛玉身边有这么一只本该深受富贵人家女眷喜爱的鹦哥,若说作者只是将这只鹦哥作为一个道具,恐怕是无法解释这种巧合的。实际上,鹦鹉在古典文学中代表了一个比较特定的意象,作者正是抓住了这个意象,才让读者感觉到黛玉和鹦鹉二者的形象结合得十分和谐融洽。
在外观上,鹦鹉羽毛美丽,聪慧巧言,高出凡鸟,常被富家购置贮于金笼陪伴深闺女眷以解寂寞。相较于其他鸟类,鹦鹉这个意象恰到好处地比拟出了闺阁女性美丽聪慧但处境孤寂困窘的情态。贾府就是这样一个无形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黄金囚笼,黛玉抛父进京的同时,何尝不是抛弃了后半生的自由,一入“贾府”深似海?凭他贾府如何锦衣玉食,大观园如何莺歌燕舞,贾母如何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爱,黛玉始终“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试想黛玉从前养在闺中,父母是当男孩儿看的,她必定天真、淘气又活泼,其本性就是热爱自由、不喜束缚的,何以一进了贾府就如履薄冰,甚至才住下没多久就悲吟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样令人深感震颤的内心剖白呢?贾府这样一个畸形的、富丽堂皇的樊笼,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黛玉的人生自由和人生理想,然而除了被迫继续留在贾府,家破人亡的黛玉别无选择,她就像一只家养的鹦哥,即使还给它一片蓝天,她也只能茫然无措地找不到方向。
另一方面,鹦鹉毛羽美丽,性慧能言,黛玉态度风流,能言善辩。人们喜爱鹦鹉,除却它毛羽色彩鲜亮外,主要是怜爱其灵巧善言的独特本领。然而人终究是活在不同于动物世界的复杂的人情世故里,过于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处处得理不饶人,爱钻牛角尖都是十分容易遭忌恨的,单纯的黛玉就输在这点。最爱直言直语的湘云毫不客气地批评她“专挑别人的不是”,“见一个打趣一个”,丫头小红说“嘴又爱刻薄别人,心里又细”,李嬷嬷也说“真真这林姐儿,说出话来比刀子还尖”,黛玉卓越的口才和聪敏机灵实为读者有目共睹的。
二.宝钗之蝴蝶
《红楼梦》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唯美生动的画面,让人目不暇接,“宝黛共读《西厢记》”,画面温情脉脉、爱意绵绵,而“宝钗扑蝶”却因宝钗难得的活泼使画面令有一番风味。说“难得的活泼”是相比宝钗平时在众人面前“罕言寡语”“安分随时”的性格特点而言的,然而独处之时她就将骨子里久久压抑的热情全部释放了出来,“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地下来扑”,“蹑手蹑脚”,“香汗淋漓,细细”,在平日社交场合,我们是绝不会见到如此有失体统的宝钗的,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奉行“守拙”、“藏愚”的人生哲学。再者,借周瑞家的一问,作者和盘托出有深刻寓意的“冷香丸”,宝钗吃药的原因是为了抑制“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可以看出,宝钗的天性实际上也是热情的,但后天却不畏艰辛地配制制作过程极其繁复的“冷香丸”,每当病发时坚持服用,为的就是将这份天生的热情强制性地打压下去,最终才锻炼成理智淡漠的“冷美人”形象。不过,仔细研读“宝钗扑蝶”的情景,我们能感受到尽管是在尽情挥洒本性的时刻,宝钗的内心也是复杂的。且看这蝴蝶,它们是在宝钗看到宝玉走进潇湘馆于是转身离开的时候被瞧见的,作者强调嬉戏的是“一双”“玉色”的蝴蝶,似乎无意之中也在暗示在宝钗眼中,宝黛二人的亲密关系就如这一对蝴蝶一样。潇湘馆里宝黛二人不便打扰,少不得就扑起这对仿佛故意嘲弄自己的蝴蝶起来。然而作者在此处笔锋一转,让蝴蝶将宝钗带到滴翠亭上,旁人出现了,宝钗立即收敛起热情奔放的本性,又换上一副封建淑女的面具。小红和坠儿关于男女私情的窃窃私语恰好又在宝钗几乎被双蝶激怒的时刻传入宝钗耳中,难免会引起宝钗的不满:“难怪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然而她自己何尝片刻忘记过“金玉良缘”,却硬要将丫鬟的恋情归入“奸淫狗盗”之流,这一点深刻地反映出宝钗遭封建礼教的毒害之深,在封建等级观上,宝钗更是刻薄而冷漠无情的。这还不是矛盾最为突出的一刻,戏剧性的突变发生在下一秒,宝钗生怕“躲不及”为自己惹来“没趣”,于是急中生智来了一手“金蝉脱壳”之计,在我们看来嫁祸于林黛玉这一手对宝钗来说似乎十分的得心应手、轻车熟路,她的本意是为嫁祸黛玉还是救自己脱身,我们难以妄下断论,但至少能从她“自然天成”的手法中感叹这位年仅十五岁少女的城府之深,在人事纷繁的现实社交中宝钗亦能如鱼得水、随机应变。“这样看来,作者在这里安排这对蝴蝶是大有深意的,蝴蝶触动了宝钗隐藏在心中的情愫,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追赶蝴蝶的这一情节,追赶到滴翠亭上,使得宝钗偷听到了别人的男女私情,通过情节的突变,又顺理成章地引出了宝钗嫁祸黛玉的机变,因此,蝴蝶是情节发展上不可或缺的一环。”[3]
三.湘云之仙鹤
说到仙鹤,读者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怡红院中那几只高贵优雅的仙鹤,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中,借贾芸的眼睛第一次将仙鹤呈现出来,“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另一次是三十六回中,宝姐姐午间独自往怡红院来,看见“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只需这两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宝玉对仙鹤的喜爱和赞赏都明晰了。不仅仅是宝玉,作品中暗示的湘云与仙鹤的微妙关系似乎更胜于宝玉,而且作者借仙鹤衬托湘云的意图似乎比宝玉更加明显,描写方式也更加多样化。
芦雪庵众芳齐聚联诗,热闹非常,作者逐一描绘了这些美丽少女的穿着打扮,除了家境贫窘的邢岫烟较为朴素之外,个个都是明艳非常,但美人之中最为独特的却是湘云,作者用“鹤势螂形”这样一个险词来形容她。这样一个男性化倾向显著的词语似乎是为湘云量身定制的,既不同于林妹妹的“弱柳扶风”,也有别于宝姐姐的“肌骨莹润”,虽说男性化,但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湘云乐观、潇洒、豁达的强大气场,脂批赞道:“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
除了外形气质的相似之外,湘云也常常别出心裁地将仙鹤纳入自己的精神生活中。在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众芳联诗的场景中,爱说爱笑、大大咧咧的湘云咕哝了一句新颖独特的妙句:“石楼闲睡鹤。”这让人不自觉地将她的诗句与她著名的“醉眠芍药P”的场景联系在一起,自由闲适而睡的是仙鹤,亦是湘云。不少人提出,湘云有魏晋时期文人的风骨,我认为用这种观点评价湘云是极其恰当的,而湘云对仙鹤的喜爱更印证了这一点。最早《诗经》中写到仙鹤的叫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我们可以体会到仙鹤的叫声高亢有力,一般鸟类不能望其项背。西晋文学家陆机为成都王司马颖所诛,临死前仍遗憾地喟叹道:“今日欲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其弟陆云的《鸣鹤诗序》中也有“鸣鹤,美君子也”这样对仙鹤极高的赞誉。这些都能看出古代文人以仙鹤非凡的叫声喻君子超凡出众才华的情感倾向。《红楼梦》中的十二钗多为温文尔雅的标准封建淑女形象,虽然王熙凤基本也以独特的笑的形象示人,但她的笑参杂太多的趋利赴势和逢场作戏,因此只有史湘云单纯豪放的笑声才能真正与鹤鸣相提并论。在作者笔下,湘云是个机灵聪慧的才女,虽然不能在每次联诗咏物时都独占鳌头,但她的才气决不在钗黛二人之下。咏白海棠时湘云来晚了,在钗黛二人都已做出绝佳诗作的情况下,她一挥而就地写了两首,而且赢得了众人的肯定,毫无疑义地摘得桂冠。不仅在这种正式的诗词对垒上,湘云能与钗黛二人匹敌,即便是酒令、牙牌令和灯谜游戏这样的大众娱乐项目上,湘云的聪慧机智也是尽显无遗的。
仙鹤洁白的羽毛象征着纯洁和正直的品质。湘云的单纯和正直表现在太多的方面,当得知邢岫烟受欺负,穷困到靠当棉衣过生活时,湘云第一个跳出来,立马要为邢岫烟挺身而出“抱不平”,想方设法要使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逃出困苦艰辛的生活,作者此时刻意安排钗黛二人与之进行对比,更明显地衬托出这位豪门千金正义善良的品行。“洁白的鹤给人一种长在沼泽却能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湘云亦如此,在封建君主专制已达到顶峰的大气候中,她没有像众多被封建思想和道德毒害的女子那样矫揉造作,而是勇敢地想要摆脱污浊现实的泥淖,做真实的自己,追求真正高尚的人格。”[4]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中大嚼鹿肉的场景真真是大观园生活的一大奇观,虽是“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实际上只有湘云和宝玉是吃得最爽快的,对于宝钗黛玉一干人不仅不热情加入反还打趣她的行为,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宝钗平日守拙藏愚,聪明的湘云并非不知道,但她却将黛玉也一并归入“假清高”的“可厌”圈子之中了,可见得湘云人生追求的境界之高之纯。
另外,“仙鹤生活在远离喧嚣的沼泽深谷,很少成群结队,一般单独或结一两个同伴生活,文学作品中的鹤更加具备这种孤独的品质,它们昭示的是君子重视与志同道合的人的精神交流。”[5]作品中湘云的交往对象是有一个逐渐转移的过程的,起初来到大观园,湘云最为敬重的是宝钗,在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中,黛玉打趣她“咬舌子”的毛病时,湘云毫不客气地拿出宝钗来堵黛玉的嘴,“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么不及你呢”,足以见得她对宝钗的赞赏之情,然而相处时间久了,湘云逐渐近黛而远钗,尤为明显的是中秋联诗时湘云对此二人的态度有了极大转变,她责怪宝钗不守约,“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对黛玉却贴心关切,“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说到不顺心的话生怕又勾起黛玉的伤感之情,连忙劝慰她。“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如此默契和谐的巅峰之作正折射出湘云和黛玉心灵相交的情谊和惺惺相惜的感叹。“从湘云对钗黛二人态度的大转变中,我们亦能看到她择友的标准,知音难觅,湘云在长久的相处中,逐渐感受到黛玉和自己一样有着高远的理想和情操,然而在冷酷的、以功利态度进行交往的现实社会中,她们二人必然会陷入“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6]如此看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恰恰暗示了二人此时孤苦无依的身世和最终寂寥凄凉的结局。
《红楼梦》中与黛钗云有关的动物的描写刻画对表现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是十分重大的,每个动物既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体现或映射了这些人物的性格特点或人生遭际,更深层面上,这些动物又与整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含在整个情节发展的大方向和人物性格走向的大趋势中。总之,《红楼梦》的动物描写精炼而独到,为作品增添了无限蓬勃的生机,也为读者探秘黛钗云三人的性格和命运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注 释
[1]曹雪芹著,脂砚斋评.《红楼梦脂汇本》.长沙:岳麓书社,2011:360
[2]本文原本及脂评摘抄出处皆同1
[3]刘淑荣,李元佑.《“追随小蝶过墙来”――宝钗“戏蝶”一解》.红楼梦学刊.1985年,第三辑:43
[4]刘永良.《史湘云的名士风度及其深层蕴涵》.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05年,第五期:15
[5]黄柳媚.《白鹤意象及其象征意义的发生》.现代语文.2007,01:29
[6]苏萍.《寒塘鹤影读湘云――试论湘云形象及其独特的女性价值》.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二期:42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