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少年 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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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这个少年已经多日了。他长得很英俊，一双大眼又黑又亮。他面前摆着新鲜的蔬菜，绿油油的黄瓜，红通通的西红柿，翠绿的菠菜……看起来，眼前这一切及喧闹的早市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有旁边的书包证明他的身份――他是个学生，过一会儿，应该去上学了。
我熟悉菜农的孩子，他们搭着父母的方便车来上学，因为来得过早，只能呆在早市上。他们脸上往往呈现羞涩神情，特别怕有人注意他们，尤其是熟人。一旦有人注意，往往低下头，或是转过身去。
他们都有着小小的虚荣心。
少年却表现得大方、镇静，漆黑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当有人注意他的菜摊时，马上换成一副笑容，热情地招呼：“阿姨买菜吧，我们家的菜又新鲜又便宜。”他动作麻利，替顾客装袋、过秤、收钱……
旁边摊子的主人是个矮墩墩的男子。男子欺负他人小，肆无忌惮大声吆喝着：“新鲜菜了，新鲜菜了……物美价廉……”
早市上，谁的嗓门高，谁的声音大，那里的顾客就多。果不其然，男子的吆喝引来了大量顾客。
“这里这里……”男子一看顾客都转向少年的菜摊，赶紧挡住他的菜摊。
少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愤怒地看着男子。突然，少年向男子走去，大概慑于男子的凶猛，他又止住了脚步。少年呆望了一会儿，也吆喝起来：“新鲜的蔬菜，自家长的，没有上化肥，没有上农药……绝对的绿色蔬菜。”
少年稚嫩的嗓门在这个乱哄哄的早市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众人纷纷转向他这里。
男子很不友好地看着少年：“你敢说，你的菜没有上化肥，没有上农药？”
“不信，你可以去检验。”少年很机灵，也很世故。
可早市上根本没有检验蔬菜残留农药的机构，少年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男子闹了个大红脸。
眨眼工夫，少年卖掉了不少菜。
2
摊前冷清下来，我走了过去。
“叔叔，买菜吧。”少年说着，习惯性地拿起塑料袋，准备给我装菜。
我笑了：“你刚才一阵忙活，没有收错钱吧。”的确，刚才人多，少年又急着卖菜，我真怕他少收了钱，或者没有收钱，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叔叔，你不用担心。”少年笑了，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人多的时候，我只做两件事……”大概说到兴奋处，他向我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面前炫耀。“一件事就是给他们过秤，另一件事就是紧接着收钱，肯定不会弄错的。这是妈妈告诉我的，以前，她可吃了这方面的亏。”
这个机灵鬼！我心里暗暗好笑。
接下来，我还知道，少年叫李方。父母以种菜为生，菜大量上市时，忙不过来，就让李方做帮手。早晨四点，与妈妈来到早市，他在这里卖菜，妈妈回去再拉菜。等妈妈回来时，他的菜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也该上学了。
李方跟我说话时大眼睛叽哩骨碌地转动着，见有人走过，就吆喝一声……看到这里，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李方过早地染上了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市井习气。最初他留给我的大方、镇静、机灵……的印象，似乎就像一杯放了很长时间的白水，上面落了一些灰尘。
早市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我在李方的摊前买了几样菜。
“谢谢你，叔叔，你是唯一一个跟我交流的顾客。”不知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忽悠我，“我给您挑了最好的菜，价格却是普通菜的价格。”
我连说不用不用，随后递给他20元钱。我算了，他至少应该找回5元钱。这时，有人走过来围住菜摊，三挤两挤，把我挤出人群。我没有走，好奇地看着李方。
李方呢，看有人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们，不再理我。人越来越多，李方手忙脚乱，大有捡起这个、忘了那个的意思。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本应该帮助李方，可想想刚才李方的所作所为，这个想法倏地跑得无影无踪。我回头看李方，那里依然很热闹，他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或是企业家，可我总感觉，李方身上不应该过早涉及原本他不需要的东西。
3
几天后，我再一次来到早市。我早忘了早市上还有个叫李方的卖菜少年，最初他留给我的印象也荡然无存。
“叔叔。”从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
李方跑到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叔叔，那天我太忙了，忘了找你钱了。给，这是应该找给你的。”说着，他把10元钱递到我面前。
“李方，你弄错了吧。”我推开他的手，“没有那么多。再说叔叔也不在乎这些钱。”
“那怎么行！”李方一脸认真，“我说到哪儿就做到哪儿。再说了，找回多余的钱，也是公平交易嘛。”
想不到从李方嘴里能说出这么新鲜的话来。
我算了一下，10元钱确实是最普通的价格，而我却用这个价格买了最好的菜。我有些脸红，暗暗责备自己，跟一个孩子较劲，而且还把李方想象成另一种样子。
李方硬把钱塞给我，我说什么不要，就冲我那些不健康的想法，这钱理应给李方，算我的赔礼道歉吧。
“叔叔，不如这样吧。”李方看着我的眼睛，“就算你用这钱又买了我的菜。”
我的眼睛一下瞪大了，这李方不愧从小经商，竟然是如此的精明，变通如此之快……我马上掩饰一脸惊讶的表情，忙说：“可以，可以……”
李方给我挑了四样菜，交到我手里。
我仍去早市。有一次，我在早市上碰到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那股高兴劲自然不用多说了，谈起来没完没了。与朋友分手后，走出没有几步，一抬头，眼前就是李方的菜摊。
这时，我看到李方摊前站着一位老人。老人从身上抽出一卷钱，慢慢打开……
我突然看见李方猛地伸过手，捂住老人的手。
“奶奶，我不要钱了，真的……”他一脸焦急的表情，“我说了，不要就不要！”
“孩子，你做不了主。”老人翕动着嘴角，“家人会说你的。”
“奶奶，你错了，我就是受他们影响的。”李方高兴地说。
老人走了。李方一直看着离去的老人，连摊前的顾客都忽视了。
接下来，我还发现，李方的表情不对劲，少了开心，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方看到我时，高兴地喊了起来：“齐老师……”
我一惊，“你知道我是老师？”
“当然了。”李方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刚才，你们俩人交谈，我都听到了。”
我点点头，这个李方真够用心的。我忽然想起那位老人，问：“李方，你认识那位老人？”
李方摇摇头。
“可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想起了去世的奶奶，心情非常不好受。”李方的话越来越多，“每当看到像奶奶的老人时，自然想到了奶奶，就感到特别的亲切！”
李方跟我说了许多，但免了老人菜钱的事却只字未提。
“齐老师，我能转到你们学校吗？”李方歪着头打量着我，“做您的学生，可以吗？”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以一个成年人的心理来衡量他，有资格做他的老师吗？“为什么要转学呢？”
“现在，我们那里的学生都转到市里来上学了，爸妈要给我选一所好学校，一位好老师，让我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你会的！”我使劲拍了拍李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