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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辞书释义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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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经抽查,汉语辞书释义的方式,古代有声训、以组合代释义、想当然式、定性式、同义词近义词解释和描写式六种。前三种是原逻辑释义,在辞书释义中逐渐减少,现代《汉语大词典》除特定领域外只有后三种。释义内容的进展,有准确性的提高、对释词意义的消歧、释语的词性对口、释语的平易化、态度的客观化,其中描写式还有表达走向完善、概括范围走向恰当、信息从粗略走向精细等。所释义项也由随选到合理的完备。各门科学知识的引进和科学术语的大量应用使现代释义获得飞跃发展,从经验阶段上升到科学阶段。这两个阶段也具有人类普适性。

关键词 辞书 释义 释义语 释义方式 准确性

辞书的释义方式在两千年中多有变化,而其变化也远不只是文言和白话的区别。观察辞书释义的方式和内容的发展,我们不仅可以看到释义这门学问本身的进步轨迹,还可以观察到语言、思维的发展和认识水平的提高。

笔者共抽查了55个常用词的释义。其中名词16个(添了“龙”弥补虚无类)、动词15个、形容词12个、代词副词连词等共12个。其中54个单音词,1个复音词(状态形容词)。因为古代辞书基本只收单音词,所以很难找到常用复音词的释义。笔者每词选一个古今常用的、古今辞书都有解说的义项。将辞书释义按时代分4个采样点:1.《说文》点。主取东汉《说文》,《说文》没有适选词/义项则查取时代相近的《尔雅》《释名》或三国的 《广雅》。换了几个词仍然找不全4个点都有解释的常用义,就只好让《说文》点空着,共有7个词空缺释义项。2.《广韵》点。主取宋代《广韵》的释义,《广韵》没有适选词/义项的,查取《玉篇》《集韵》。3.《正字通》点。《正字通》是明清之际张自烈所作,成就高于《康熙字典》。这一部书已能提供所有适选词及其义项。4.《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汉大》)点。《汉大》收词和释义比古代辞书齐备得多,不用任何替换辞书。除去7条空缺,4个点计有古代释义项159个(《正字通》“不”算两个义项),现代的“因”《汉大》义项分得细,有释义项59个,一共218个。本文在分析论述的时候会涉及语料以外的释义,统计数据则限制在语料之内。

字书和词典释义有别,今天的词典对单字的释义有时比较简单,重在解释复音词。但简单的释义可以追踪同书的复音词。上古的《说文》和《释名》比较特殊。《说文》的解释必须照顾和字形相关的意义,《释名》解释的是词的语源义。但是和字形相关的意义仍然是词义,而《释名》的声训是古代常用的,《说文》里就不少,故在《说文》没有适取词/义项的时候可用《释名》例。古代字词不分,也不会出现单音词释义简单的问题。故放到一个系列中考察。

一、释义方式的消长与分析

根据语料,笔者把辞书释义方式概括为6种,每种用其汉语拼音第一个字母做代表:Z,以组合代释义;S,声训;D,定性;T,同义词近义词解释;X,想当然解释;M,描写性解释,包括定义。当然这些分类有层次。S和X两类都可能有描写或定性,但先分流出来,其余的再分。

【Z式】,以组合代释义。它们都是最基本的词,供人们日常使用。古代有13例,如:

南 《说文・部》:“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

尾 《广韵・尾韵》:“首尾也。”

【S式】,声训。用读音相同相近的词来释义,古代有12例。

母 《说文・女部》:“牧也。”

热 《广韵・薛韵》:“《释名》曰:‘热,k也,如火所烧k。’”

【X及其复合式】,即用无需验证真伪的习惯看法来释义,常常是评价性的。古代有19例。

火 《说文・火部》:“也。南方之行。”按:“南方之行”指五行之一,X式。

人 《广韵・真韵》:“天地人为三才。”

白 《正字通・白部》:“西方之色。”

以上三种释义方式共44例,占古代159项释义的27.7%。其中Z式其实没有释义,只提供联想。可是,辞书释义要走向系统化完善化,需要提供较好的学习功能,它就不能适应了。还有,其解释的形式跟其他形式相混。如《广韵・有韵》:“手,手足。”“手足”既可以是对“手”进行的解释,又可以是“手”的组合例证。这种结构歧义,不符合释义明晰的要求。S式解释的是语源义,语源义原则上是非使用义,而理解该词需要使用义。X式缺乏认识力度,释义或比原词还难理解,这些使得它们最终被淘汰,逐渐被另外三种释义方式所代替。如:

春 《说文》释“推也”,即草木推土出芽。按:S式。《广韵・谆韵》改作“四时之首”,变成M式(描写式),《汉大》更采用复合的T+M式:“1.春季;春天。我国习惯指农历正月至三月,为一年四季中第―个季节。”

四 《说文・四部》:“阴数也,象四分之形。”按:X式。《正字通・部》变成:“物数倍二为四。”M式。

火 《汉大》改用M式解释:“1.物体燃烧时所发的光和焰。”

大多数释义采用下面三种方式,我们称之为逻辑的释义方式。它们解释的是使用义,其释义可以根据事实检验真伪。

【T式】,用同义词近义词释义。

毁 《说文》:“缺也。”《广韵・纸韵》:“坏也,破也,缺也,亏也。”《正字通・殳部》:“坏也,亏也。”《汉大》:“1.毁坏;破坏。”按:四个点都使用T式。

长(zhǎng) 《广雅・释诂一》:“老也。”

【D式】,此定性指用上位类名释词,或用“类名+总称”“泛指+类名”“数字+类名”等形式,无描写。类名一般固定性好,如有外加的描写就是M式了。

刀 《说文・刀部》:“兵也。”按:即兵器。

草 《说文・H部》:“百卉也。”《汉大》:“1.草本植物的总称。”

【M式】,用描写其特有属性或本质属性的方式释义,包括与他词对比。其中以“属加种差”法揭示事物本质属性的就是定义。

百 《说文・白部》:“百,十十也。”《正字通・白部》:“十十为百。”《汉大》:“1.数词,十的十倍。”按:为D+M式,揭示“百”的本质,是定义。

这三种释义方式能够或详或略地正面揭示词义,一直沿用到今天。即使《汉大》使用了简单的T式、D式,基本上都能在同书中追踪到比较详实的解释。假如读者对“母:母亲”的解释不满足,可追查“母亲”:“1.子女对生养自己的女子的称谓。俗称妈妈。……3.泛指生儿育女的妇女。”

用同义词近义词释义,简单易懂。可是它欠翔实精准,如果一个词没有同义词近义词就无法使用这一释义方式。还有,它容易导致循环释义。定性式如果只有上位类名,则内容空泛。定性式在《说文》《玉篇》《广韵》里常见,简单释“草也”“木名”或“鸟也”,现在几乎不用了。用“……的总称”等也可能出现循环释义。描写式是最细致最准确的,其生命力也最强。由于其释词难度最大,所以发展得也较晚。

古今总趋向是M式释义不断增长。《说文》点有9个,到《正字通》就发展到23个;到《汉大》发展到41个。它们分别占同一个点的19.1%,41.1%,69.5%,都大幅度提升。到了现代它已是占压倒优势的释词方式。

逻辑方法的复合使用也越来越多,它使释义更加完备。在“属加种差”定义中,属概念就是定性语D式,种差是描写M式。复合式一般是T+M式或者D+M式(加号前后项的位置不论),D+T式很少,一般用于虚词释义。它们在《说文》里就出现了,本语料中有3个古代用例,约占1.9%。《汉大》的新气象,使这种复合形式猛增。59个义项中有17例,约占28.8%。

有一例特殊。甚,《说文・甘部》:“尤安乐也。”“甚”的意义和安乐无关,许慎可能不是说“甚”表安乐,而是以“尤”解释“甚”。这一例不入诸类,暂作不慎失误看待。

二、释义内容的进展

1.准确性的提高

准确性的提高指释义由走样不实到揭示所指的真实属性,对象确定,概括面恰当(不大不小,边缘清晰)。准确性的提高是释义进展的最大一宗,55个词中大多数经历了这个过程。它们有些是用逻辑释义方式代替了原逻辑方式,有些是在逻辑方式中调整,或复合释义。但方法有效不能保障释义有效,更不能保障释义优良。如:

龙 《说文・龙部》:“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汉大》:“1.传说中的一种神异动物。身长,形如蛇,有鳞爪,能兴云降雨,为水族之长。”

龙是人们想象中的动物,而从《说文》到《正字通》都以为真有其物。《汉大》指出其传说的性质,分清真假。

牛 《正字通・牛部》:“耕畜。齿有下无上,三岁二齿,四岁四齿。”按:无上齿和二齿四齿,是无稽之谈,牙齿过少根本无法咀嚼。《汉大》:“ 1.反刍偶蹄类哺乳动物,头部有角一对,体大力强,善于负重。肉、乳可食。”

《说文》点的原逻辑释义方式一共14个(不算1例T+X式),到《正字通》已改变为逻辑方式的9个,到《汉大》全部变为逻辑方式。但是“手”的释义《说文》是T式,《正字通》反引《释名》退到S式,进展不稳定。

手 《说文・手部》:“拳也。”《正字通・手部》:“《释名》:‘手,须也,事业所须也。’”《汉大》:“1.人体上肢腕以下持物的部分。”

“拳”是握起来的手,以“拳”释“手”,不妥。张自烈没有采用《说文》释义,转而引用《释名》之释,亦非。《汉大》的描述就清晰准确了。

见 《说文・目部》:“视也。”《广韵》和《正字通》同。《汉大》:“1.看见;看到。”

“见”是看见的意思,“视”只是看。《汉大》的解释才到位。

T式释义,应符合互换性和单一性原则,古代还没有这种认识。以“视”释“见”无互换性。单一性详见下条“对释词意义的消歧”。

不 《正字通・一部》:“不然也,不可也。未也。”按:“不然”“不可”很像“不”的应用,也可以看作T式释义,不明确。而“未”和“不”有许多不同,如“未”能表示还不够、还没有(未善,未到)等,不能换成“不”。《汉大》:“4.副词,表否定。”则相对较好。

于 《说文・亏部》:“於也。”《广韵》同。《正字通・二部》:“语助。”按:其书证是《诗经》的“于沼于b”,介进地点。“于”在《汉大》中,做介词有11个义项,“於”做介词也有11个义项。无法弄清要释“于”的什么义。《汉大》把介进地点的意义明确分出来解释:“10.介词,犹在。”

以上二例,所指对象到《汉大》终于清楚确定。

M式释义的准确性的发展,第三部分将单独讨论。

2.对释词意义的消歧

M式里面常用对释词表达关键意义,T式则用对释词单独释义,没有语境。一个词通常有多个义项,为了明确指示被释词的意义,现代辞书学提倡取对释词的最常用义与之对应,以单一性消歧。这一点,古代辞书常常是随意的,乃致不避同字不同词。如:

活 《广韵・末韵》:“不死也。”《汉大》:“1.生命存在。与‘死相对。”

不死,易被理解为不会死,如“不死之药”。《汉大》的解释消除了歧义。

圆 《玉篇・部》:“周也。”《汉大》:“1.圆周;环形。”

《玉篇》的解释应该指圆周,但是“周”的形容词义“周密、周全”和动词义“环绕、接济”都比它常用,所指不清。《汉大》仍然用T式,但指明“圆周”,无歧义。

变 《说文・攴部》:“更也。”《广韵・韵》:“化也,通也,易也。”

“更”有平声和去声两读,是两个词。此“更”应读平声,《说文》没有说明。或许《广韵》编纂者为了意义更显豁,采用了“化”和“易”。用两三个对释词释义,可以互注,读者根据互注词的共同意义去理解。这是弥补意义不明的一个办法。

又 《广韵・宥韵》:“犹更也。”《正字通》同。《汉大》:“2.副词,表示重复或继续。”

“变”和“又”都用“更”来解释,“又”是副词,用“更”的去声义。《广韵》也没有指出读音。再者,去声“更”在中古已经主要是表递度的程度副词,很少表示重复。故“又”用“更”解释比“变”的释义问题更大。

由 《尔雅・释诂》:“自也。”《广韵・尤韵》:“从也,经也。”《汉大》:“17.介词。自;从。”

如果单看《尔雅》的解释,会理解为介词。可是《尔雅》把它和遵、循、率放到一组解释为“自”,这些词是动词,放在一起就混了。《广韵》的解释也没有把介词义项指出来,“经”的动词义“经过”最常见。“由”本来也有动词义表示经由、经过,如“行不由径”。最后《汉大》给它一个含定性语的D+T式,这就明确了“自”“从”使用的是最常见的介词义。

以最常用义来释词,并适当配以互注词,加强了T式的释义能力。如果T与D、M式复合使用就更详备。“最常用义”的要求缩小了同义词近义词释词的适用范围。这没有什么遗憾,有力的M式已发展起来,替换了许多从前的T式。T式在母语综合词典中越来越少用,但是它适合双语词典和方言词典的释义,还是很有生命力的。

3.释语的词性对口

释语中的对释词语或整个句子,要符合被释词的词性。解释名词、动词、形容词和虚词,应当有各自一般性的释义用语原则,才能保障释义质量。如解释名词,用名词性的类属语、对释词语。解释动词,用动词性的类属语、对释词语。解释形容词,用形容词性词语、“形容……”、“像……的(颜色,形状)”、“……的样子”等。占语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最好能指出其词性,虚词则应全部指出其词性,才好理解。

古代辞书喜欢用T式释义,同义词近义词一般词性相同,所以释义一般是对口的。M式也大多对口。但是因为认识不足,有一些不能对口,或不能明确对口,到现在才改变。如:

此 《说文・此部》:“止也。”《广韵》同。按:它们用动词表示所止之处为“此”,属S式(声训),错位。《汉大》分为两个义项:“1.这,这个。与‘彼相对。2.此时;此地。”《汉大》义项1采用T+M式,把解释对口在近指代词范围内。义项2的“此”释义蒙前省,属名词性的M式。

长(zhǎng) 《广韵・养韵》:“大也。”按:“大”的基本义是大小的大,形容词。可是《广韵》用的是动词“长大”义,不明。《正字通・长部》:“长,长养之。”解为及物动词,而生长的长是不及物动词。《汉大》也用T式:“18.生长,成长。”明确对口不及物动词。

热 《正字通・火部》:“炎气也。”按:用名词性的释义语解说,不合。《汉大》释“1.温度高。”与“冷”相对,其对释词“高”跟“热”都是形容词。

必 《广韵・质韵》:“审也,然也。”按:从意义看,编纂者想要解释“一定”的副词用法。可是“审”是典型的动词和形容词,虽以“然” 做互注词,但“然”也是形容词。同时意义有些错位,“审” 做副词表示“确实”,“然”表肯定指已然,而必然却表示将然。 《汉大》:“7.副词。必然;一定。”用定性语加副词对释。

甚 《广韵・沁韵》:“大过。”《正字通・甘部》引之作“剧过”。按:“甚”通常用作副词,表示非常,特别是在中古和近代。如果把《说文》的“尤”分离出来,就是恰当的解释。可是,《广韵》的解释像释动词。《汉大》:“4.很,极。”同样以程度副词对释之。

以上两点,实际上是从不同方面表现释义的准确性,可以归到广义的准确性里去。

4.释语的平易化

辞书释义应当使用通俗平易的言语,才能有效发挥其解说和学习的功能。汉字是意音文字,我们还要考虑到字形的通用性。古代辞书编纂者比较注意这一点,通常用语浅易。但是有些释义还是偏于古奥。我们考察的都是语文词典,不是供专业人员使用的专科词典,这一点不能忽视。如:

天 《广韵・先韵》:“上玄也。”按:“上玄”出于扬雄《甘泉赋》,是个生僻词。

此 《正字通・止部》:“《六书故》:‘此犹兹也,斯也。’”按:这个释义比《说文》等 “止也”有进步,但“兹”“斯”比“此”难懂。《汉大》用语平易,见上文所引。

火 《说文・火部》:“也。”按:“”出《诗经》,齐国方言指火,很生僻。

华(花) 《尔雅・释草》:“C也。”按:“C”读敷,郭璞说是江东方言,生僻。

清 《说文・水部》:“J也,水之貌。”按:J,即朗。,通作澄。《正字通》原样引之。用这样怪僻的字,本来易解的“清”却搞不懂了。

灿烂 《说文・火部》:“灿,灿烂,明s貌。”按:用对状态形容词的典型释义语“……貌”释之,本好。但是,“s”很难懂,其实就是“净”字。这个释义不确,“灿烂”应是光彩鲜明貌。

用语用字不平易的原因,有的是没找到平易的对释词,又难以描述;有的是崇古心理。

纵观59条《汉大》的释义,没有以深奥怪僻的语言释词的,也没有怪字。当代辞书编纂者基本有个共识,以书面化的现代汉语释词,而汉字规范也比以前做得好多了。

5.态度的客观化

辞书的性质决定了它是解释词义的,不是给出评价的。所以用语应当客观中性,不能掺杂编纂者的评价态度。古人不在乎这一点,现代不时有人提请注意,除特殊领域外基本改掉了。

人 《说文・人部》:“天地之性最贵者也。”按:这里没有对“人”进行本体解释,仅做贵贱评价。《汉大》:“1.能制造和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并能用语言进行思维的高等动物。”根据其本质属性做客观解释。

大 《说文・大部》:“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按:这个解释的问题跟上条一样。其实,“大”的字形就像一个人张开手脚比划“大”,很简单。《汉大》:“1.与‘小相对。形容体积、面积、数量、力量等方面超过一般或超过所比较的对象。”摆脱了以人为中心的释义方式。

黄 《广韵・唐韵》:“中央色也。”《正字通・黄部》同之。按:所谓“中央色”,指土地的颜色,《说文》言其“地之色也”。古代以五色配五方,中央配黄,这是归类的原始形式,抓住数字相同就拉到一起,其实并无理性意义。事实上土地也不止是黄色,东部多红壤,西部多紫壤,北部多黑壤,中部多黄壤。中原人以自己为中心认识五色五方。《汉大》:“五色之一。即像金子或成熟的杏子的颜色。”描述具有普遍性。

这些问题的产生也有某些基本词难以解说的尴尬。在现代科学传入中国后,人们比较容易克服这类毛病,本语料中没有一例。但是在某些问题上并不那么容易。《汉大》对“人道主义”“民主”这类普世价值的解释,都指为资产阶级思想。民主本是多数决定,它却说:“民主总是体现统治阶级的意志,具有鲜明的阶级性。”

55个词,我们以古代为一个单位,《汉大》为一个单位,取古代最好的一个解释同 《汉大》做释义质量对比,有47个词的释义质量明显提高,8个词基本保持原来水平。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基本保持原来水平的释义,或者是古人已经说得不错,或者是今人的认识跟古人一样模糊。举几例:

天 《正字通・大部》:“杨注《荀子》曰:‘天无实形,地之上空虚者皆天也。”按:说得已经恰当,若能指出“着重指抬头望见的虚空”更好。《汉大》:“3.天空。”“天空,日月星辰罗列的广大空间。”而离地数尺之内的空间是不是天,没有说明。

忧 《说文・心部》:“愁也。”《广韵》同。《汉大》:“1.忧愁;忧虑。”“忧愁;忧虑愁苦。”“忧虑;忧愁思虑;忧愁担心。”按:部分循环释义+有效T式。

德 《广韵・德韵》:“德行。”按:即道德品行。《正字通・彳部》:“心之良有曰德。”按:这话表述不清,或有讹误。如果说“心之良曰德”就能理解了。《汉大》:“1.道德;品德。”“道德:社会意识形态之一,是人们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和规范。道德由一定社会的经济基础所决定,并为一定的社会经济基础服务。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级具有不同的道德观念。”按:说得颇有理论,却未承认一项普世道德,如爱劳动、仁慈、公正等。 (“品德”的解释是“品质道德”。)

理 《广雅・释诂三》:“道也。”《正字通・玉部》:“人心同然者谓之理。”按:这是M式,企图描写“理”的内涵,但是解说不符合事实。“理”是道理,而利用职权夺人欺人者多的是,道理不可能人心同然。《汉大》:“ 7.道理;事理。”“道理:1.事理;事物的规律。”“事理:1.事物的道理。”按:二者基本循环释义,只有“规律”是新信息,而它只是“道理”的一部分含义。《汉大》“道理”的第2个义项是:“规矩;情理;理由。”其中“情理”无效。按“理”“道理”应有指理性认识的意义,《汉大》失落,《汉语大字典》同。

三、描写法的进步

M式释义的优势及其使用频数的发展,前面已经讨论。因为它特别复杂,现在把这种方式专门提出来,考察其用语和表达上的发展。

1.表达式走向完整

古代M式释义,有些表达式过于简单,以致不完整。下面的例子,我们用括号注明其所缺的成分。

镂、刻

《尔雅・释器》:“(雕刻)金谓之镂,(雕刻)木谓之刻。”

兽 《尔雅・释鸟》:“(动物)二足而羽谓之禽,四足而毛谓之兽。”按:指出了典型的外部特征,而无上位类名。《正字通・犬部》:“(大动物)飞曰禽,走曰兽。又在野曰兽,在家曰畜。”仍然缺上位类名。

原 《广韵・元韵》:“(土地)广平曰原。”按:其对释词语很好,但是没有“广平”的主体。“原”今称平原。《汉大》平原:1.广阔平坦的原野。”基本就是在《广韵》释义的基础上加了主体。

所缺的上位类名,有的是语言中没有,如“雕刻”,有的是有而还未广泛使用,如“动物”。主体词语也是这样,“土地”是早就有的词。本语料中没有这种缺少上位类名或必要的主体的,但是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故列出此类。

2.概括范围走向恰当

M式对对象做出的概括是否恰当,依赖类概念的普遍化、清晰化。古代常有过大过小现象,今天得到很大改善。如:

尾 《正字通・尸部》:“凡居后者为尾。”按:所指过宽,后屋、后卫等不叫尾。《汉大》:“1.尾巴。动物躯干末端突出的部分。”描写恰当。

轻 《正字通・车部》:“凡不重者皆曰轻。”按:概括过宽。不重和轻之间有中间状态。《汉大》:“1.物体的重量小。与‘重相对。”正确描述再加反义词提供联想。

刀 《说文・刀部》:“兵也。”按:单说了兵器,人们在生活中天天使用的菜刀、柴刀没有包含进去。《汉大》弥补之:“1.兵器名。2.泛指屠宰、砍削、切割用的工具。”

笑 《正字通・竹部》:“喜而解颜启齿也。”按:这个描述能很好地解释典型的笑。但是 《汉大》的解释更全面:“1.显露愉悦的表情,发出欣喜的声音。”这还包括了不由衷的笑和微笑。

3.信息从粗略走向精细

辞书描写所提供的信息量,应该足以说明对象特征和重要属性,如逻辑类别、品质、形态、功能、材质、运动方式、存在时空等等,而又不太多。这是从粗略描写开始的,慢慢变得翔实,真正转精是在现代。如:

花 《正字通・H部》:“草木之葩也。”有描写而没有信息量。按:《汉大》:“1.种子植物的繁殖器官。……”引入详密的生物学定义。

春 《广韵・谆韵》:“四时之首。”按:仅指出时序。《汉大》还告诉了农历“春”的起止月份,见前所引。

飞 《说文・飞部》:“鸟翥也。”按:这种描写,只比T式多个主语。《汉大》:“ (鸟、虫等)鼓动翅膀在空中活动。”

长(cháng) 《正字通・长部》:“短之对。”按:这跟“大,小之对”一样,仅指出反义关系,且易陷入循环释义。《汉大》:“1.指在空间的两端之间距离大。”

而 《正字通・而部》:“连上接下语助词。”按:能指出它表示连接很好,但所连接的关系未分。《汉大》“而” 做连词有11个义项,最常用的两项释义:“6.连词。表示并列。犹如,又。”“9.连词。表转折。犹然而,却。”

桧(guì) 《说文・木部》:“(木名,)柏叶,松身。”按:描述实物采用譬况法,这是古代常用的方法,时代越早越少使用譬况词。《正字通・木部》:“桧,木名……今桧叶似细杉,干如柏。其兼柏叶者名二色桧。”也是譬况法,但有了譬况词“似”“如”。《汉大》:“1.木名。柏科,常绿乔木。茎直立,幼树的叶子象针,大树的叶子象鳞片,雌雄异株,春天开花。……”有了科学归类,譬况更精细(“茎直立”是赘语)。

譬况是在对象难以说明的时候,做整体的混沌的比较,以引起联想。它形象而简便,却不精细,也可能循环。当代《中国高等植物图鉴》《中国动物图谱》等专科工具书,不再使用譬况描述法,而以新的术语表达形状,如卵圆形、鳞形、掌状、披针形、刺形、纺锤形等。

描写式的消除歧义、词性对口,参见前面。

这里列举的是主要的发展路线,还有一些,本文不细加罗列。

表达式的完整和概括范围的恰当,以及许多精细化现象,都使释义的准确性提高了,信息量也大为增加。

四、总 论

释义质量的提高,一方面是释义方式的精选和描写的细致,另一方面是术语的发展,后者是极为重要的因素。科学术语是一门语言中切分概括最有认识意义、也最清晰的概念。经验性术语则比较懵懂。古代汉语的术语很少,根据今天的分科来套,笔者抽样调查《清实录》的术语是今天《人民日报》的3%,质量是经验性的(李海霞 2007:109―113)。在我们的释义语料里,古代百科术语有:人、兵(武器)、鳞虫、水、十等几个,语言学术语有:俱词、定辞、语助辞。辞(词)往往是表虚词的术语,用“俱词”释“皆”,“定辞”释“必”,比不分词性用“咸”“定”来解释要清楚。但是古代的术语意义模糊,名称不定。哪些是“辞”哪些不是“辞”,没有人界定,解说时用不用也较随意。又叫助语辞、语辞、助字、虚字。“四方攸同”的“攸”、“椒聊”的“聊”和“而”等被古注视为语助辞,而清沈复《浮生六记・闺房记乐》却说:“自此‘岂敢、‘得罪竟成语助词矣。”又指挂在口头上的词语。清袁仁林把虚字叫作“语言衬贴”,未臻贴切。没有术语则问题更大。《广韵・德韵》:“或,不定也。”这是指的不定指的代词,还是选择连词?只有产生了词性和选择关系的概念,才能把它们分开说清楚。

今天《汉大》释义所用术语,绝大多数已是科学性术语。语料中百科的如液体、物体、体积、面积、圆周、强度、草本植物、种子植物、哺乳动物、偶蹄类、器官、上肢、劳动、工具、思维,语言学的如语言、代词、数词、连词、介词等,都有尽量科学的定义,这才把事物的特点和本质有效揭示出来。概念是认识成果,又是认识工具。当人们没有这些必要概念的时候,不管多么善于写作,要贴切地表达是办不到的。

释义质量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所释义项是否有一定系统性,是否遗漏较常见的。古今辞书的义项设置由随选一个发展到适用范围内的基本完备。

上古的辞书编纂者对词义的认识尚粗浅,综合性辞书也还没有出现,《说文》《释名》《尔雅》和《方言》都有各自的特定任务,所以几乎都只能解释一个意义。中古的字书没有了解释字形的任务,专释词义,又有了韵书,对多义词进行解释时,常有两三个义项,但选择比较随意,不一定考虑常用不常用。《正字通》义项更多一些,但离基本完备还远。如:

长(cháng) 《说文・长部》:“久远也。”按:《广韵》同,都没有解释其最常见的意义――长短的长。《正字通》方才增加“短之对”义项。

轻 《说文・车部》:“轻车也。”(未计入本语料)按:“轻”在上古已是形容词,未见单独指车的用例。许慎如果补充一句“引申为重之对”,或“又重之对”就能反映实际情况。

圆 《说文・部》:“圜,全也。”按:指完整。又:“圜,天体也。”指天穹,人们认为天是圆形的。又《员部》:“员,物数。”(三字均未计入本语料)圆的圆形义上古就已常见,多作“员、圜”。可是诸辞书的解说都没有这个意义。只有《玉篇》解释为“周”,《广韵・仙韵》仍然是:“圜,天体。”

《尔雅》把同义词系连在一起,《方言》排列方言词中和“雅言”相对应的词,各用一个词释之,不管所释的义项是那个词唯一的、主要的还是生僻的,不管是实词还是虚词。就不用具体列举了。

所选到的义项,通常有同义词近义词可以解释,不劳描述。

现代辞书的编纂,是大量收集语料做卡片,再把用例一个个归类理出义项,《辞源》已开始这样做。这使得义项收得空前齐备,重要义项不会被遗漏。近年又利用电子语料库,更上一层楼。当然,即使是综合性辞书,收取义项仍然有一定范围,不像专书词典那样穷尽收录,所以只是一种适度的完备。

关于释义质量,还有是否与书证一致,是否有色彩、文体之类语用信息等,这些古今差异也很大,本文暂不讨论。

推动释义方法和质量进步的,主要是认识的深广化、清晰化和科学术语的大量使用。

就收词而言,古代辞书偏重收释单音词,而复音词在先秦就已经不少。唐宋的词目我们统计了3005个,复音词已占52.1%。旧式辞书只有雅书按义类收了一部分复音词,但是语言中绝大多数复音词还是查不到。直到《辞源》才普遍地收释各类复音词(87790个),无数后起词和概念才进入词典。

我们把语料中全部释义分为不良、较好和优良三个等次。较好,指描写基本准确、对释词意义对号且不是生僻义、定义的内涵外延相符、虚词用相同词性的词来解释(多义虚词不分义项除外)、在一部书内没有循环释义、也没有意义落空(如《说文》“华,荣也”,而“荣,桐木也”)、不含字词古奥的释义语。优良,即在较好的基础上,描写严密科学、对释词用最常见义、虚词(含副词)出词性,简略者在同书内能追踪到优良的释义。

根据这个标准衡量,《说文》点的48条释义中,较好的15条,占31.5%,如牛、飞、多、我、由。《正字通》较好的27条,占56条释义的48.2%,如天、流、小、圆、而、由。两个点的“较好”都没有达到一半。而《汉大》59条全部达到较好。

优良的,《说文》点有7条,如牛、包、我、百。《正字通》增长到13条,如天、毁、笑、变、圆。《汉大》54条达到优良,且多是优良别严密科学的释义。未及的是德、理、忧、甚、皆。

我国辞书编纂源远流长。其收词释义和注音(本文不讨论)的发展历史明显地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经验阶段和科学阶段。我们从上述材料可以看到,古代辞书的发展速度较慢,总体发展水平较低,进展都是经验性的。而经验是狭隘的、不严密的,同偏谬和迷信交杂在一起。科学阶段,我们的语料以《汉大》为代表,收词又比《辞源》完备得多,释义质量飞速提高。回顾开创中国现代辞书时代的《辞源》,是1915年出版的,辞书编纂自此驶上科学的快车道。《汉大》出齐于1993年。80年的发展,远远超过过去的两千年,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引进了现代科学知识和辞书编纂的理论与实践,现代汉语的表达也比古代周密多了。科学阶段的辞书是人类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记载和解释的宝库。我国在这方面已经取得巨大进展。当然,我们的一些释义还要不断改进,人文社科方面的某些释义还有艰难的道路要走。

参考文献

1.符淮青.词义的分析和描写.北京:语文出版社,2000.

2.李海霞.术语――词汇中爆炸的新星.∥王建华,张涌泉主编.汉语语言学探索.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3.林玫.意义、释义与词典释义研究.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

(西南大学文献所 重庆 4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