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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纯至美的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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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英国的剑桥常有寒意浓浓的雨天。清晨被惬意的风声雨声吵醒,我会因此想起让自己最为喜悦的事。仿佛,人生最美妙的时光在此凝固。许久,才懒懒地起来。拉开窗帘,豆大的雨珠给太阳罩上面纱。由浓到稀。_从我的小阁楼里向远处眺望。大约两英里的地方就是蜿蜒的剑河和古老的剑桥城。雨,终于停了。但仍可以看到高空漫天翻滚的云彩。我端起茶杯。沿着狭窄的木楼梯下楼。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沙哑的,像是我孤独的伴侣。

每次上班都要穿过这绿树成荫的甬道。剑桥的乡间小路有典型的英国田园风光。我看见隐蔽在鲜花丛中的英式院落和门前屋后的果树。走出树林,眼前是刚刚被雨洗过的天际。层次分明地和大片绿草和谐地衔接。然后是悠闲的马群和奶牛。还有走向天际的白栅栏。或许是多雨的关系,剑桥的草地是名符其实的草绿。有时绿得使我怀疑它的真实。这条小路,在剑桥的历史上曾经走过无数名人。他们提着雨伞,背着行囊,和我一样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低头寻找着他们的足迹。品味着也许还挂在树叶上的灵感。即便是在21世纪的今天。剑桥的思想者仍然来往于此,与我擦肩而过。我庆幸这条小路的隐蔽。因为那蜂拥而来的旅游者们定会扰乱剑桥智者们的思绪。

夏日的傍晚宁静、安逸。西去的残阳把树影长长地拉过弯弯的木桥,并和爬山虎一起跃上青苔满布的石墙。剑桥古老的学院餐厅如同中世纪的古堡。教堂式的雕刻、色彩鲜丽的壁画,还有那典型的颀长“高桌”,使我一时无法感识现实的存在。餐厅的侍者颇有典型英国风度。那雪白的衬衣、紫红色的坎肩和极有分寸的微笑让你在进餐的时候不自觉地保持着咀嚼的节奏和刀叉的分寸。用拉丁文祈餐的教授披着黑色的学袍,那醇厚的拉丁文穿过长长的餐桌,飘至耳际,带着学术的威严。

记得第一次进餐,我忽然发现,绅士的风度似乎是在他们站起来之后才真正显山露水。那是一种如此自然的动作,毫无做作。尤其那位年长的老者,他的背让岁月打磨成一条均匀的弧线,像一把柔韧的弓。他站起来的姿态是如此潇洒,如同用高速电影摄影机拍摄的一棵老树。缓然伸展出它的主干。他优雅地转身,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扫过长长的餐桌。行走时,修长的身体决不随步伐左右摇摆,脖颈和双肩像是微风里的船帆,在一种动态中保持稳健的方位,缓缓向前推进。他在高大的窗前悠然伫立,双手抱肘。凝视前方。如果有摄影师就此定格,有雕塑家为他塑像,那一定是令人瞩目的艺术品。我忽然笑了起来,我是如此幸运,在剑桥看到了真正的英国绅士。在长桌对面,你就能感觉到他们对你无形的吸引。

刚来剑桥,我第一次驻足这智者的甬道。在牛顿思考过的地方,我忽然醒悟到他当年灵感的来源。因为剑桥到处都是苹果树和落满一地的苹果。我看到那位英国教授在雨水打湿的土路上漫步,雪白衬衣的高高的衣领立出灰色的西装,人影与树影平行地映在流满金色阳光的草地上。我们相遇的时候,他礼貌地向我问候:“您好,知道您来我们学院,希望您还喜欢这里。”我突然感觉好像遇到了英国古典小说里的人物。几乎是窒息着听完这纯正的英文。过去仅仅是在电影或灵格风里听到的,抑扬顿挫、节奏鲜明、声调清晰的英国口音。“承蒙您的好意,我十分喜欢这里。”我尽最大努力用十足的英国腔作答,好似在做英语口试。他似乎有些诧异,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报以绅士的微笑,慢慢远去。望着他的背影,我看见通往丛林的甬道、碧绿的草坪、鲜花环绕的围墙和典型的英国农舍,简直就像18世纪的一幅精美油画。英国古典文学里的故事和大英博物馆里的油画属于一个已经过去的、十分遥远的时代。这个时代。对于我来说是如此不真实。来到剑桥,我好似在梦幻中走进18世纪的英国田园,古老的校舍渗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气息。尤其掌灯的时候在剑桥的校园里,看见从12世纪开始兴建的校舍和教堂,那些整齐排列的烟囱像是从古堡里走出的骑士。这时候我感觉好像现实世界忽然消失,那沿街漫步的人仿佛就是王尔德和劳伦斯。

剑河蜿蜒,庄重地穿过剑桥那些古老的学院。两边绿色的河堤上会有席地野餐的剑桥人,男士一律雪白衬衣、深色领带、布制背带长裤,女士的连衣裙被双手压在两膝整齐并拢的腿上,连那棕色皮鞋上的皱褶也似乎是剑桥曲线。带着老式的篮子、英国花色的线毯,和酱色的面包、林立的酒瓶、艳丽的水果,在罐头盒里整齐排列的沙丁鱼和乳白的奶酪,还有必不可少的红茶和点心。即便到繁花似锦的剑桥,他们也会带来一束五彩缤纷的鲜花。他们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被风吹弯的野蒿和远处一排排高傲的白杨。难怪18世纪的油画总是富于生动的色彩。

沿着剑河泛舟而上。撑篙的剑桥学生是我的同行,他深知我的感慨,告诉我对于他,这剑桥的一切也好似旧世纪的梦幻。历史的音符好像在剑桥蓦然休止,英国的传统在这里永恒留存。

小船悠然,我们的右侧就是古堡一样的校园。剑桥,不仅老城依旧,古风犹存。也是现代派大师们的圣地。精通数学的罗素就在剑河的堤岸上思考过现代哲学,修长的狄拉克在剑桥酒馆的餐桌布上推理出量子物理的概念。美丽的弗吉利亚・沃尔夫在苹果园里把人类最细腻的感觉写进她的《灯塔》……来到剑桥。感觉时间在此驻足,思考的空间却延伸到宇宙的原点。剑桥校园的空气里似乎都布满了灵感。剑桥人在这里享受文化的滋养,采集人类最神奇美妙的灵感,然后把他们智慧的硕果播种人间。剑桥就像是一条学术文化的历史长河,自古典从容地走向现代和当代。

我们的小船溯源而上,弯弯的河道或宽或窄渐渐离开剑桥城。那浓绿的悠悠河水扯着柔软的河草,轻轻地抚摸我们平滑的船舷。下午。温暖的阳光在墨镜里变成一片和煦的暗黄,长长的船篙深深地插入河床,然后有力地把小船向前推去。和谐的水声让人感到彻底的安静,此时任何一个人都会希望世界永远这样继续下去。但我们终于在这美丽的剑河旁靠岸,因为我要去一个坐落在苹果园里的小茶馆。这个建于1868年的茶馆从19世纪到今天都是剑桥师生常来小憩的地方。其中包括剑桥最有名的学者和名流。比如罗素和弗吉利亚,沃尔夫。

夏天的果树早已果实累累,但泛青的苹果仍然酸涩。枣红色的茶汁渗出茶袋。在滚热的水里悠然地扩散,很快便把这浓烈的茶色布满白亮的瓷杯。

坐在树下,我慢品这经典的英国红茶,拿出刚买的传记《罗普特・布鲁克的生活》。布鲁克是英国现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在这苹果园生活过。罗素和弗吉利亚・沃尔夫是他的挚友,常常一起在此喝茶谈天。他后来从军到意大利,最后葬在一个希腊的小岛上。看着封面上他的肖像,是一位极为潇洒的英国绅士。难怪邱吉尔称他为“英国历史上最英俊的诗人”。他的诗浪漫、幽默、多情,尤其对祖国深情的向往和怀念深深地打动着我。

与其说来这里是为了喝茶,不如说是慕名这剑桥的名胜,寻访智者们的足迹和捕捉也许还停留在苹果林里的灵感。这种寻访和捕捉正是对剑桥至纯至美的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