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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至纯至深意“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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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人士叶锦添以《卧虎藏龙》一片饮誉国际影坛,荣获奥斯卡最佳美术指导奖。随后,他又以《大明宫词》《橘子红了》《小城之春》等影视剧中美轮美奂、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术场景及服装、造型设计令人叹为观止。其实,他的才华在舞台剧、绘画、摄影与小说等领域里亦饮誉海内外。

三月十五日,春雨淅沥。按照事先的约定,笔者来到三联书店,在二楼馥郁的咖啡厅里,开始了对他的采访。

问:您好,叶锦添先生。

答:您好。

问:在您的艺术历程中,影视、舞台剧的美术设计、场景设计和服装设计屡获成功与殊荣。这些作品能使人感受到一种自然天成的艺术氛围、情调与意境,感受到一种人文思想与情怀。使观者被感染并沉浸其中,从而对整部影片的成功起到了推动作用。请您谈谈这种创作灵感是基于何种思想的?

答:我觉得自己是经历了很多关口的,因为小时是在香港长大,接受的教育多少有些殖民地的感觉。这是我小时的感受。

以后,学业的需要,我对东西方美术史进行研究,这期间的感受是双重的。西方的艺术:从古希腊一直到“后现代主义”等各流派是一脉相承的。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研究美术史的变化与发展,搞清人类社会中的艺术是怎样从一个高度发展到另一个高度的。这样一级一级的下来,到我做《诱僧》时这种感受已发展到了极致。我把20世纪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工业革命之后所出现的具有影响力的思想、艺术形式等等很多变化了的东西放到《诱僧》里与唐朝华丽的视觉效果装置在一起。

再往后,因有机会去台湾,我接触了一批很杰出的京剧演员。他们要做希腊悲剧式的东西,这就是我做的第一个舞台剧《楼兰女》。这时候我受到的是震撼,我觉得我以前做电影,那个造型只是一个人走出来演戏而已。而在这里,在此时,一只手,一只脚,一个眼神,所有的东西都是造型。当这些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发觉,噢!原来形式与效果也可以是这样子的,而且,它每一个动作都代表了一个很远古的信息。在这种状态下你会感觉原来许多要表达的东西是隐秘起来的。而我们则常用理性的方法去了解这些东西,其实在这种理性的角度底下,你是无法去深入、去寻找、去争取的。而我争取的方法是一种有所基于的想象空间,利用直觉与感觉来启发人们的共鸣感。在艺术的层面上,去追求一种文化性的深层觉察。用直觉使“传统”在一个单纯的瞬间里出现。在法国,一些法国人在看到我的作品时,他们会冲过来欣赏,那种被感动的样子我都感到奇怪。看来是传达出了与大家共通、共鸣的东西,所以他们会感动。等做《卧虎藏龙》和《橘子红了》的时候,这已是我的一个出发点。

问:运用了何种艺术手段?

答:这是比较复杂的。对于一幅绘画作品来讲,线条、色彩与空间很重要。它要进入观众的心灵。但这个效果我要从抽象的角度去表现。要抓住事情的本能、本质。比如表现宫廷,我完全可以只用一块颜色两根线条就取代了龙啊、柱子啊什么的。但要用人们读得懂,看得懂的色彩,“语言”表达要精准。再发展下去还包括动作、语言、情绪、故事的复杂性、情节,还有人与人之间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等等,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问:总觉得时下有些艺术作品也想在上述方面有所突破与建树,画面单挑出来效果上乘,但若与整部作品结合起来看,又少了点儿丝丝入扣之感,游离于情节,略显生硬。您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答:每个事物都有它本身的规矩,二元、三元、四元你不能打破,但在画面表达与处理时又要解决很多的彼此关系,搞得不好,这些关系与解决过程最后都在观众面前出现了。可观众是不该,也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问:那张“汉唐乐府――”的图片,看去犹如书房中欲放初绽的素心国兰,富含韵味,古典而不古老。您很善于用当代人的视点来诠释古典美,使古典与当代互为相向、相融,效果奇异,鲜明。不知这种感受是否合乎逻辑?

答:我有本书是在香港出的,名字有点怪:《不确定时间》,英文是“Lost in time”。其实“Lost in time”意思比较对,意思是一天中有所消失。那么消失的是什么呢?就是没有确定的时间,这就是说如果我今天在讲唐朝,它不见得是唐朝,如果讲现在它不见得是现在,由此,事情发生了,好像唐朝与现在根本没有区别,那么区别在哪里呢?就在我们观看的时候。我认为我的这个见解会使人们的视觉变得大一些。

问:所以当这幅图片映入我的眼帘时,带给我的首先是感受,而非其它。

答:是的。

问:前面曾提到你的很多影视、舞台剧的美术、服装及场景设计使整部作品成功地沉浸在浓郁的氛围与意境中,但多以深暗的色调或视觉背景来表现,这是偏爱呢还是巧合?如果以较明快的视觉背景来表现又会是怎样的效果?

答: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问:就现在来看,以深暗为主?

答:可能是现在正在这个时期里。就目前来看暗的效果更容易使人接受与理解。但我会尝试这种东西(指明快的色调――记者),当机会来到的时候。

现在还没有新的元素,我写作时也是这个原因,它没有一个故事表达的元素和氛围,没有提供这样的空间,只能做到我现在的视觉,但我会有一个整体的考虑。世界在变,变得非常快。我们不做外国人就要去做,我们的思路是一起在这个时间上面跑的,我现在已感觉未来电影是什么样子。只是目前还没有条件,在思路上的条件。

问:在《卧虎藏龙》以前您多以加法来追求“至极唯美”,从《卧》剧开始您又以减法来处理,效果也很成功,为什么要变化呢?

答:我觉得这是一个过程。每个人都要经历各个阶段,就是说你都要经历到每个阶段的尽端。然后你才会有“路”接着走。

问:那么是不是说当某种形式做到一定阶段或极致时就要考虑新的形式?

答:是的,但我的极致是比较大的。有时我也矛盾。我精致的“东西”可以很精致,而“粗糙”的东西也可能很“粗糙”。

问:粗糙?

答:“简单”、“不经意”这是两个极端,一方面从《诱僧》至《楼兰女》等作品已经到了某一个极端。在另一方面《卧虎藏龙》等作品又推到非常简单,这是一种进步的需要,一种形式上的需要。

问:浏览了《繁花》这本书感觉您的文学意识活跃而飘逸,思路轻灵、不固执,然而对人的坎坷不乏深刻感受。您的艺术之路坎坷吗?

答:我不觉得坎坷,不过成功以前有段时间我的确困难。有时还要向家人借钱,但还好,处在这种状况下我还是很乐观的,尽管当时是挺“恐怖”的。

问:成功者似乎都要有一段困窘之路要走。

答:但我觉得这种路不是坎坷,相反来讲也是另外的一种财富。这是一个执着过程的必经之路。

问:在这个圈子里常见有“为”之士因一时犯晕而言谈举止令人咋舌。您在经历了获奖奥斯卡的巨大成功后,却依然保持了沉静与通融的心态,实为难能可贵,您常常自省吗?

答:谢谢,这个一定是要有的。另外我没觉得“获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问:站在成就的高度上,赶紧去做新的思考与探索?

答:是的,因为有些“凡念”是很讨厌的,人不能太在意获奖,要淡然处之。重要的是自己在实践中能发挥什么作用。所以今天我也不急于去好莱坞发展,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分别,其实在我们中国这块地方是更适合的。不要跑到外国去。

问:父母给了您什么样的影响?

答:我小的时候,家庭、父母给了我非常健康的背景。

问:常感到您有些设计是不是受了我国古代以老子为代表的玄学禅意,及西方现代符号标志艺术的双重影响?

答:一定要有的,因为我看了蛮多书的,但我认为当玄学变成玄学的时候我是要离开它的。

问:您曾与众多的著名人士合作拍片,有与内地著名导演拍片的愿望吗?

答:我是平常心,大家彼此是一种缘分。

问:您在文学、美术、影视等领域均有所成,不尝试一下影视创作吗?

答:我想会的,因我现在在写小说,在这期间会发生许多可能性。

问:您要做的下一部影片是什么?

答:《花木兰》,场面较大。

问:谢谢您对我们采访的接受。请对我们的读者说几话并签个字吧。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您。

答:感谢《大众电影》的朋友们,要多看中国电影,要多关心中国电影,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