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 内心及其他(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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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之痒
常对着天空发呆，感叹日子的长短，
从空瓶子里掏尽丢失去的岁月。
渴望手心里能长出花朵，脚下能生风，
伸手能抓住鸟鸣，低头可以唤醒卵石，
骨头里竖着无数个靶子。
中年时光，每一棵树木看起来都是孪生，
多次被刷新的脸在夜里潜伏。
岁月走到这个坎上，总有小小的意外，
夜晚很短，早晨很长。
极少去关注镜中的自己，
眼神里的犹豫成为昨日黄花，
就连泡在茶杯的月亮，也比往日来得迟缓。
中年时光，日子一半是明，一半是暗，
有时把自己拽出来，掏空的心装不下一滴泪。
莫名去关注“三高”，日子里塞满旧事，
磨损的牙齿，挡不住四季的风寒，
下一秒该归谁主宰，爱与恨的纠缠与恍然，
悄悄搬进密室。
不会在一张白纸上轻易写下自己的名字。
中年时光，归途和未来，常常因其而骚动，
为了孩子的期许，远方的那一枚果实盯得眼疼。
一个人的下午
厚窗帘将下午的光线捂得严严实实，
充满烟草味的房间，让人一阵阵亢奋。
血液在房间内跳跃，眼神失重。
我感觉身体缓缓下沉，
在另一片海，和藻类为伍，
成群的鱼虾拍打着我的脸。
内心的海在逐步扩大，
有尖叫，也有，
一种混合着汗臭和体香在房间游荡。
不敢对镜寻找中年发福的身体，
体内的发条被拧得越来越紧，
光秃秃的头顶，光秃秃的太阳。
哦，我已经谢顶好多年了，
可怕的脸，眨眼之间被分成黑白两半，
还有纷乱的心与中年的尴尬。
一个人的下午，鱼尾纹在侵蚀时光的白，
在黑白颠倒里爬出来的鱼尾纹，
从生命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一生朋友成群。
雨一直在下
正午，一些鸟在啃吃树上的虫卵，
梧桐叶低垂，
合欢花落了一地，
远处，满眼的青翠――
我在窗内读托马斯 特朗斯特罗姆。
他写北欧的天空，
那么纯净，内心又那么安静，
我却做不到。
惟一的理由是让雨停下来，
或者让我躲藏在钢琴的黑白里，
云一样，倾听，
将罗姆漫长的一生压缩再压缩。
17首诗出场时，雨下得更大了。
当他写爱情，写风暴，
我站在临窗的位置抽烟，
“能听见橡树上空的星宿，在厩中跺脚”。
――然而，时光就是一把尖刀，
闪着寒光，滴着血，盯着我――
“灌木在黑暗中悬荡”。
“半窒息的夏神，在水烟中摸索”。
一个人，一生要吞下多少诗行？
还有多少个光阴在身边流逝？
抓不住，溜走了。
只能为自己提纯内心的雨水。
他们在城里翻阅孤独
――写给住在城里福利院的老人们
他们住在城市的边缘，
外表有幸福的壳，
内心藏着云端的孤独。
他们写下的诗篇很长很长，
有的已耗掉一生一世，
与山河无关，与花朵无关。
他们筑起的爱情很短很短，
就像一捧雪，
含在嘴里与捧在手里的结局一样。
他们坐在自己规划的世界里，
彻夜彻夜地沉默或者咀嚼，
没等夜长出翅膀，春风就老了。
没妻没儿的他们，
大山里兴许还有几间祖屋，
梦里，能否守着门前的三棵古木？
白色的星期天
白色？我给自己这样设下疑问。
星期天，应该是五颜六色，
或者是甜蜜的冲动，或者是悲伤的惩罚。
哦，今天这个星期天从未有过的颜色，
从早开始，就拼命挤出时间来描摹，
无数次的磨叽，交叉，重叠，丧失规则。
以至于后来由苍白变为灰白，
空气被挤压得很低。低，却不透明。
若不是有风吹过，兴许会在扭曲中死去。
感谢你亲爱的上帝，
是你给我准备了用于记录口供的丝质手帕，
不善于说谎的我，差点儿成为星期天的同案犯。
我想在上帝面前双手合十：
提醒我。体罚我。伪装我。驱赶我。
让我在赶往刑场的路上留下最后的一丝白。
那就说吧，我的眼睛已闭，深呼吸，嘴唇深暗，
在这个年份里最后的一个星期天，
我的手心，我的皱纹，我的体温，却是另一种白。
慢时光
从早上开始，我的眼泪一直是旧的。
身体里的一部分，已经留在昨天，
另外一部分，正在被人一c点拿走。
中午的阳光说变就变，我的身体仍在晃动，
整个上午，就像陀螺，飘摇不定，
掌心，脚心，有一万个锥子在扎。
我不敢照看镜子，颈椎一直在折腾。
突然觉得自己的骨头是旧的，皮肤是旧的，
血液是旧的，体毛是旧的，遇到的人都是旧的。
一个人在空气中磨损，头发被大风窃走。
这天，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语言的杀伤力
已经将我覆盖，尚未填饱的肠胃仍在讨债。
从中午开始，我就一直在看别人走过的路，
看别人看过的风景。
某个瞬间，我渴求让风吹，就像新闻里面的表述，
树枝裂变的声音，房屋倒塌的现场，
然而，已经找不到曾经的雨水，
裂变的树枝会不会重新发芽，
倒塌的废墟里还有没有生命的体征。
路边可能藏着偷拍者或跟踪者，
昨天是大风把我赶了出来，让我成为一个孤魂，
远处，我看见有一堆磷火，一座残存的独木桥，
长长短短的影子里有我，但替代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