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圈里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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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年前，新千年前夕，格林尼治举办了一个关于时间的展览，展览后出版了《时间的故事》一书，介绍了“因纽特人的时间”。

因纽特的时间度量，分为日月循环和动物迁徙两种方法，二者其实可以化为一种，就是太阳循环和自然对这种循环的回应。这是一种“生态时间”，培养了因纽特人对天象和自然的敏感。

对处在北极附近的因纽特人来说，时间的度量之所以需要对天空和大地特别敏感，在于那里极夜和极昼交替出现，不像四季分明的地区有物候和日夜的迅速变化。极夜和极昼使人难以建立起“日”的概念，历法也因之而难以产生。观察遥远恒星方位的规律性，是判断“日”“夜”的方法，猎人会在冰屋上开凿窥视洞，用于观测天象，确定何时晨起何时就寝。

人们还往往用早睡早起计算一天的起始，这要依靠生物钟。一些猎人利用膀胱的功能，会在第二次起夜后开始一天的活动。或者以幼儿为钟表，孩子醒来就标志早晨来到。

这表明，度量时间是人类的一种根本性需要。在世界绝大多数地区，太阳晨昏升落，导致“日”的概念产生，也提示人们何时作息。在北极地区，不能够以太阳起落来规定何谓“一天”，但人们仍在寻求“一天”的概念，想办法迎来每一个早晨。

1822年，一位探寻北极航道的船长想要管控因纽特人不分日子的造访，向他们介绍了“星期”和在星期日休息的概念。当然，因为极夜和极昼造成“计日”的困难，于是老人和妇女担起计日的责任，以确保人们遵守星期日休息的规则。

很快，钟表进入了因纽特人的生活，带来对时间的武断划分，“生态时间”结束了。人们不必先出门看天再报告时间，也不必依靠生物钟、膀胱和幼儿睡醒来确定早晨。不过，一些地方的人读钟表时，只读短针，忽略分针秒针，时间度量只用到小时，分和秒对他们而言仍没有意义。

如今，现代时间制度已经深度嵌入因纽特社会。工作日、周末、节日、航班时刻表、商店营业时间、生日、周年纪念等等，历法和钟表改变了因纽特人的时间传统。加强了的时间秩序精确、可以预见，使人们获得主动，终结了“天人合一”的时间历史，只有在传统节假日，“旧时间”才偶尔回到生活中。

现代历法和时间制度，无远弗届，进入任何一种文化，使时间的地方性、自然性消失，哪怕是极夜极昼地区，统治时间的也不再是太阳和自然物候。

历法，尤其钟表的一统天下，表明“世界是平的”早已出现。整个世界的现代化，最早是从时间现代化开始的。一个社会，可能离工业化很远，但时间的现代化从来不是很远，时间的现代化是任何一个社会进入现代化进程的初始步骤，很多时候，它是以钟表这一奇技淫巧的时尚起步，但恰恰是使用钟表这一看似最易于接受的改变，为社会其他方面的现代化开启了航道。

（孤山夜雨摘自《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