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驴车去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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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相信大家曾经都读过这首来自元代马致远的散曲。一个失意落魄的旅人，以嶙峋见骨的瘦马为伴，走在风气萧索的古道上。这份意境，现代人大抵只能意会，而不得体会，尤其是如我这辈出生在城市的年轻人，触摸过马鬃的又有几个?在一年之前，马之于我的印象，就只有赛马场上的竞赛马，更不用说马的近亲一驴，我简直对它一无所知。

不过接下来的故事，讲述的却是我对“古道西风瘦‘驴’”的亲身体会。当然，我无失意，也非落魄，更欠马致远的才情。而这驴子虽瘦，但依然孔武有力。唯一与散曲相同之处是，我也行走在古道上——西域丝绸之路。我以南疆库尔勒为起点，越过天山山脉，穿过戈壁荒滩，目标是走到中国最西的城市——喀什。

疯狂的创意

赶着驴车去喀什?这简直是个疯狂的念头。出发之前，已有很多人提出质疑，譬如：新疆地广人稀，再加如此远的路程，如何补给粮食和水分；又或曰：在路上照顾一人己够呛，更何况要照顾的是一头驴……虽然我不谙驴性，甚至从未养过比猫大的动物，连体型魁梧的狗都会让我生厌，但面对种种质疑，我却无来由的倔了起来，或者说是无来由的自信起来。我想只要自己愿意付出精力，总能学习到养驴和赶驴车的技巧。事实上早在汉代，已有商贾以驴作为运输工具来往于丝绸之路，他们所要面对的挑战岂会比我小?既然古人都能——克服，我们还惧怕些什么’当然即便如此，即便到旅行结束之后，人们还是会继续提出各种问题来“刁难”我，其中最常问到的是“这是哪来的创意?”

话说回来，这个创意是来自当时一次搭车旅行的经历。那会我在青海湖搭了一辆去往新疆的大卡车。途中历时三天两夜，颠簸了2000公里，我与两位卡车师傅朝夕相对，几乎无所不谈。说起南疆的特产，难免会讲到毛驴，才得知原来欲购得一头毛驴，只需1000多块钱而己。想想价格合理，亦从而激发起我想以驴作伴同游新疆的念头。大卡车驶至库尔勒，我便与师傅道了别，决定执行那个突如其来的创意，开始一段别样的旅行。很多时候，一个念想，如若你不在刹那之间抓紧它，继而妥善执行的话，那也永远只能是个空念想。

“驴友”寻驴

头顶酷热烈阳，肩负沉重背包，我满头大汗地来到库尔勒的一家青年旅馆，包一卸，张嘴就问前台大姐“库尔勒有卖毛驴的吗?”大姐一脸疑惑，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问“什么?毛驴?”我点头示意，并把自己的计划给大姐讲解了一番，只见惹得大姐笑弯了腰。幸好这个怪异的想法得到了旅馆老板的赏识，也承蒙他的热心帮助，并为此奔走张罗，方可助我迈出艰难的第一步。

老板的堂兄有养驴的经验，所以我们相约好于星期天例行的巴扎日(巴扎意谓集市)一同前往畜牧市场去选购一头好驴。8月21日，这是我人生中极有意义的一天，因为我即将要买(其实我很讨厌这样说，同伴亦为朋友，又怎能够买回来呢?)一头毛驴且一起并肩去旅行。小时候看过一些卡通片，主人公在出发历险的时候，有一只小精灵会站在他的肩上，随主人公一同闯荡天涯。而我也曾经幻想过，是否会有那么奇幻的一天，只是任谁也没想到，我的小精灵会是一头小毛驴。凭借李大哥的认识以及经验，我们很快在驴市中挑选出一头身形瘦削，但精神活泼的毛驴。不过这毛驴的外表长得实在有点奇怪，据我所知，毛驴也有很多品种，比如关中驴、德州驴、华北驴和新疆驴等。典型的毛驴，不管是什么样的毛色，眼眶都会有一个白白的眼圈，而这头毛驴却有一副白脸而不见眼圈，眼睛以上的部分则是黑色的毛皮，乍看像留着齐刘海的马脸头顶着一对大耳朵，形象非常得滑稽，我终于清楚地知道所谓“驴脸”的概念了。为了增进我们之间的“亲密度”，我决定给它起个名。这时一行人中有位法国人，看着他红须绿眼的样子，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法文名，那也是我大脑里仅有的一个法语单词——Pierre。在法语中，Pierre可以解作岩石或是石头。虽然它外形瘦削，但我更希望它能拥有一颗如石头般坚毅的心。因为在路上，这种特质比其他都来得更重要。

几经周折，终觅良伴，可有驴无车，又怎成?碰巧李大哥家里有一辆10年历史的铁架老驴车。我决定买了下来，不过因严重生锈，需要自行刷漆翻新以及替换那组不再浑圆的轮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紧接着我便开始学习种种有关与驴相处的技巧，包括为驴钉铁掌、准备饲料、修补驴车以及认识驴的习性、学习套车、赶车和结绳的技巧等等，一切皆由零开始，除了虚心受教之外，并无任何快捷方式。

赶毛驴上坡

出发前曾听几家养驴户说，他们的驴一天可以走50公里，还有人说90公里也没问题，更有甚者说自己的驴一天能走150公里!可我的第一天旅程，我的Pierre，只走了大约15公里左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因为载重过重抑或Pierre太瘦弱?还是因为自己的技术问题?想想不可能是过重的原因，我记得李大哥说过，就算在驴车上放500公斤的蔬菜，毛驴也能拉得动，而我个人体重加上所有行李都不会超过200公斤，所以，我只好把问题归咎于Pierre以及自己不熟练的赶驴技巧。

从库尔勒出发，穿过小戈壁滩，拐进寸草不生的山谷，乌拉斯台河从峡谷顺流而下，分隔出车道与河道。我们继续沿着公路逆流而上，Pierre还是一贯地以它平常的步调缓慢前进，这也让我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仔细观望途中的每一样事物，那断崖峭壁抑或修路工人饱经沧桑的面孔，以至从狭缝里生长出来的小黄花都巨细无遗地呈现于我眼前，即使是以前的自行车旅行也未曾拥有这样的体验，我发现自己也渐渐习惯了以这个速度前行，原来缓慢，也有它独特的美好。最终，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抵达距离库尔勒140多公里之外的巴伦台镇。开车的话，那只需4个小时而已。过了巴伦台镇后，越往前走，海拔越高，身后的戈壁景观离我越远，换来的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大草原。但因时至初秋，原本绿意盎然的草场却有如麦芒初黄，倒依J且是可以见到一匹匹壮马驰骋奔跑，比起这里的高头大马，Pierre似有些相形见绌。

前往巴音布鲁克的路上必须翻过一个达坂(达坂在蒙古语里是指高山山口和盘山公路)，车道会从这里开始向上大幅陡升。毛驴拉车可不像人们开车踏油门，踩一脚就像风一样飞出去，对于Pierre来说，这只能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很多时候遇到陡峭的上坡路，我都会下车牵着Pierre以减轻它的负担。看着那一双似通人性的双眼，我就不忍心再坐上驴车，整个下午都陪着他步行，直至找到扎营点为止。就这样，我们翻过一座又一座小山，每次爬上小山顶的时候，我都期盼着接下来会是下坡路，可怜面对的反而是更陡峭的上坡路，真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亦越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