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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苑奇才”的书学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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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是20世纪中国第一代杰出的美术教育家,他多才多艺,国画、素描、油画、书法,可谓样样精通。但翻看各家评论,人们总认为徐悲鸿的书法成就为他的绘画之名所遮蔽。审视与他同时期的几位艺术大师:吴昌硕、康有为、于右任、齐白石等,他们并非专职的书艺从事者,恰与徐悲鸿一样身兼数职,各艺精通,但他们在书法上的造诣、地位及影响却未被其它成就所掩盖。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其书艺被画名所掩呢?带着这个疑问,我们来重新解读徐悲鸿的书法艺术。

徐悲鸿一生留下的书法作品众多,有对联、手绢、条幅、绘画题款、信札书稿等,其风格雄强浑厚、任意潇洒。观其作品,一个最主要的特点是“圆厚。”他中锋用笔,实有“锥画沙”之效果。同时,他注重书写的提按变化,在笔锋铺于纸面时,又能适时提起锋来,使线条在简静中略有变化,令整个字格外精神,立于纸上。真正达到了“作书须提得起笔,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起笔,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董其昌《画禅室随笔》)的技法要求。另外,徐悲鸿在结字转折处以圆取势,气韵流畅,古朴圆厚,与北朝《石门铭》、《郑文公》及泰山经石峪刻经书体风貌一致。此外,其大字对联,用笔稳健有力,将魏碑中丰富的结构运用于书写中,奇崛中不失稳重之意,给人以端庄博大的艺术感受。但是,如果我们细细品味他的字,就会在其挥洒率直的用笔中领略到一丝秀涧与萧散,而这些“秀润”、“圆厚”、“博大”的艺术特点还要归因于他的师学历程。

徐悲鸿自幼家境贫困,他的童年是在“半耕半读半渔樵”的生活中度过的。父亲徐达章是一名民间画师,他擅长书法、篆刻、诗文,在当地小有名气。童年的徐悲鸿家中挂满了父亲的字画,这使他耳濡目染,对书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由此与父亲学习书画。徐悲鸿初学赵孟兆页 ,幼年的基础使其作品流露出华滋秀润的气息。而其书法线条质朴厚实,用笔洒脱率真的艺术特点更得力于他后来的书学经历。1916年,21岁的徐悲鸿与康有为相识,康有为十分赏识徐悲鸿,认为他是艺苑奇才,便将自己珍藏的碑版供他观览,并一一进行讲解,徐悲鸿在其细心指导下遍临名碑,书艺精进,形成了他雄奇潇洒的艺术特色。但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他的这些艺术特点的形成过程,我们就不会再为他的“书名为画名所掩”而打抱不平了。

徐悲鸿所处的年代正是社会转型期,各行各业都力求“革新”来寻找新的发展道路,在此期间书法也不例外。此时,书坛对于碑、帖的融合已十分成熟,这就要求书家必须有更大的突破。而徐悲鸿作为“艺苑奇才”,留给我们的却是一丝遗憾,从他的师学过程来看,他的书法作品更多的是对其故去的接受。从赵体到魏碑,再到赵魏结合,这种结合变化是一种被动的,受外界影响的结果。虽然在其《自述》中“南海先生雍容豁达,率直敏锐……而其奖掖后进,实具热肠,余乃执弟子礼,居门下侍从。观其所藏,如书画碑版之类。殊有佳者。务精深华妙,不尚士大夫浅率平易之作,信乎世界归来论调。”以及在《积玉桥字》题跋:“顾初民刊甲骨已多劲气;北魏拙工勒石弥,见天真。至美之寄往往不必祥加考虑,多方策划。妙造自然,忘其形迹。”都表现了他对六朝字体艺术性的推崇备至,但受幼年习赵的影响,他的作品中总带有赵味,如果这是他有意保留的话,那么他对六朝字体,对于师学康有为的全盘吸收的被动又该作何解答?

徐悲鸿的书学之路,可以窥见其美术旅程,然而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又是极为相似的道路:从小受父亲写实风格濡染,到法国学习古典学院派风格,再到回国后的写实教育,徐悲鸿始终“一意孤行”的坚守着自己骨子里本有的东西。而他对“写实主义”的衷爱,不仅表现在美术上,还体现在其书法的研习中。也许人们很难将书法这门抽象艺术与“写实主义”相联系,但徐悲鸿做到了,他将初学的赵体、成年接触的魏晋碑帖作为自己“素描”的“写实”对象,坚持不懈地练习着。故使其作品保留有浓重的赵孟兆页 、魏碑痕迹,而未真正从前人的圈子里走出来。此外,他幼年的贫困、青年磨砺、中年立于美术教育的先锋地位,这一切使他更为注重艺术的社会功利性,在他的思维中,更多的是对社会、对人生的关注,他的所有书法与绘画作品都有其对应的思想寓意,而他本人失去了艺术的纯粹性,这也必使其作品的艺术品味大打折扣,所以他的书法没有得到书坛的重视。

相比较,我们再看看于右任,于翁早年因科举考试书写工整的需要,也对赵孟兆页 下过很大的功夫。随着年龄的增长、视野的开阔、时代风气的影响,他接触了大量墓志造像记、题刻、庙碑等魏帖,从而倾力研习六朝碑版,独辟蹊径。他大胆的从赵孟兆页 、魏碑中走出来,打破了传统藏头护尾的理法,将碑与帖完美的结合,独成一家,为千载书史增添了一种个性鲜明的书体。他曾说过,“有志者应以造福人类为己任,诗文书法,皆余事耳。然余事亦须卓然自立,学古人而不为古人所限”。而他的“学古人而不为古人所限”恰恰是胜于徐悲鸿之处。

回顾康有为、于右任,他们之所以能在20世纪书坛立于不败之地,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也是民国书法发展的新的现象,就是理论先行。康有为的《广义舟双楫》作为投身书法第一块里程碑,为其在书坛的发展制造了强大的声势。于右任从要致力“草书标准化”口号的提出,到“标准草书社”,再到《草书月刊》,它们为于翁在书法道路上前进做好了有利的宣传。

徐悲鸿作为当时中国美术教育的领军人物,他完全有实力在书法理论方面占有一席之地,但事实给予我们的却是一份遗憾。这并不是指徐悲鸿本人没有自己的理论思想,反而他的书法教学理论独出心裁,很有深意,只是徐先生没有把握住机会,对书法进行系统的理论研究。他的学生叶疵裨在《悲鸿先生谈书法》一文中回忆了徐悲鸿的书法教学。“他曾教我将碑帖、法书分别照字的部首加以剖析,临摹若干遍记住其特征,即离开原作进行默写,然后再对照原作找出不似之处加以改正,并要悬之壁间自己观摩,谓之‘医学’(这是针对初学者掌握书法结构基础所设制的教学方法),这里的‘剖析’、‘悬壁’很好的将西方解剖学与书法学习传统结合起来,这种‘剖析’对我们现在研究书法的形式与构成都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再者,他在《积玉桥字》题跋中说到“中国书法造端象形,与画同源,故有美观,演进而简,其性不失。厥后变成抽象之体,遂有如音乐之美。点画传转,几同金石铿锵。”足见其作为一位美术教育家对书法的独特领悟,他将书法比作“音乐”之美,点画如同“金石”作响,书法由“象形”到“抽象”这一切都体现了他对“书法美学”的理解,如果他能就此研究下去,也许中国在上世纪80年代初才兴起的“书法美学热”也要向前延伸了。并且,徐悲鸿凭借其对西方美学理论及中国传统书画的根基,加上他从未间断对魏碑的研习(即使当他流居海外最困难时,也在坚持每天练字),如果他能在书法教育上投入一点精力,他完全可以比康有为、于右任走得更远。

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徐悲鸿无论在书法创作上,还是在理论研究上留给我们的也只能是遗憾,带着这份遗憾,对于徐悲鸿的崇拜者们,也许只能用“他的书法成就为他的绘画之名所遮蔽”来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