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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也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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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没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坍塌了。

不论承认与否,即便我们成年已久,有独立的经济收入,甚至已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但在情感结构和生活需求上,我们对父母仍有着过多依赖甚至索求。

家庭的亲密关系,把父母的奉献形象理所当然地根植我们心中。然而当有朝一日我们不得不面对他们过世、成为“成年的孤儿”时,那些倾巢而至的疼痛、失落、焦虑、自责,却几乎让我们的心灵和生活迷失方向……

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作家周国平有句话讲道: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没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坍塌了。

谈论死亡,没人会感觉到轻松,但它却是我们心中不可避免的结局。在某种意义上,多数人对于自我死亡尚能理性看待,而有生之年面对至亲、特别是父母的离世,则无疑是一个令我们身心受创的重大失落事件。

甫蒲接受采访时,母亲病逝三个月。在上海,甫蒲是个外来客。刚到上海独自打拼的辛酸,时常都在电话中向无话不谈的母亲倾诉。直到和先生结婚定居上海并生下女儿,也因工作太忙分身无暇之故,又请来母亲照顾孩子及料理家事。对于母亲的离世,甫蒲谈到:

“母亲去世给我很大打击,她30岁时生下我,格外溺爱。她这次是突然病倒的,曾经在我心中,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从念书到工作,我一受到挫折就习惯跟母亲说,她是唯一能忍受我抱怨还鼓励我向前的人,甚至我工作后还在经济上支援我。成家后和先生忙着赚钱,又理所当然地请母亲来帮忙,把自己的困难分给母亲承受,却忽略了她日渐年迈的身体状况。现在,最疼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几个月来根本无心工作,那种‘母亲为劳一辈子,我却只懂索取’的感觉一直很强烈,觉得自己很自私,也很无助,经常半夜醒来就止不住流泪。”

甫蒲今年38岁,母亲的去世,犹如内心的靠山瞬间坍塌,这种从情感及生活上带来的亲情依赖断层,使她难以面对巨大的失落感,进而从悲恸中产生无尽的自责。

和甫蒲一样,很多人都是在经历了父母离世后,才开始真正领悟到曾经和父母相处中的诸多错误,以及父母究竟需要什么,自己该尽哪些孝道等。无奈的是,子欲养亲不在,将我们困在其中的,似乎只有强烈的自责和深深的伤痛。

丧亲焦虑的困局

自责,事实上是无法自我原谅的一种心理表现,进而导致不可避免的丧亲焦虑。

心理学上认为,与逝者的关系越亲密、越重要,人的痛苦就越大。人们遭受父母去世的打击,情感方面会出现悲哀、焦虑、孤独、无助、惊吓、愧疚与自责等感觉;生理上则会出现疲乏不振、叹息、失眠、坐立不安、哭泣、食欲障碍、胸闷甚至窒息等症状;而在精神认知方面,则会有不相信、困惑、沉浸于对亡者的思念等思维。

在多数大型心理咨询机构,丧亲焦虑一直是重点辅导范畴。除了以上身心失衡的心理表现,人们还会出现对死亡的焦虑,即本能中对死亡的恐惧,甚至从“人生匆匆、生命脆弱”中对照出当下生活的不满意,害怕自己还未对自己的人生有所交代,就像父母那样与世长辞采访中,咨询师肖雪萍向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案例。

43岁的窦文彬曾是深圳一家外企的高管,母亲早逝的他,一直和父亲生活。五年前,父亲去世。亲情的断裂,致使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情绪,又转嫁为替已故的父亲做一些事来弥补缺憾。

父亲生前酷爱猫狗,窦文彬除了将父亲留下的两只猫带回家外,还不断收养流浪猫,并狂热投入流浪小动物公益救助活动,随后还换了一份收入低但时间宽松的工作来照顾猫猫狗狗。尽管这些行为减轻了他的丧亲焦虑,但正常家庭生活无疑受到影响。两年前,妻子最终不堪忍受他对家庭责任的忽视,带着儿子和窦文彬离了婚。

由此可见,丧亲引发的悲伤会导致人们身心出现诸多不良反应,而人格极端者则会在身心失衡的状态下使生活陷入困境,逃避责任或变成工作狂,甚至过分紧张身边的亲人(伴侣、孩子),迫使周围人也牵涉其中,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和困扰。

重建生活之途

至亲的离开,让我们不得不经历一个必然的情感休克期,这使我们由此产生的种种行为看上去并不那么理性。

然而理性思维告诉我们,生活在继续,我们也必定是通过从丧亲悲痛、自我埋怨到反省当下这一系列的过程,来实现情感和生活上的重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理性面对至亲亡故的这一事实,并迈开脚步更好地生活。

“父亲车祸去世以后,我的危机感一直很重。一方面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自责,一方面又担忧身边人的安危。那段时间,老公和念初中的儿子稍微晚点回家,我就会不断打电话确认他们是否安全,脑子里总在幻想各种危险发生的场面……”谈及丧亲之初的窘迫,杭州人薛薇薇无奈地笑笑,接着,她又大方分享了情感重建的经验。

“真正让我警醒的,是和老公的一次争吵。那次他很严厉地说,爸爸已经去世了,而我们还要生活!这才让我看清楚,我过分疑神疑鬼的行为,都是因为接受不了父亲已故的事实。但那次吵架之后,老公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根源所在。更多地抽时间陪我聊天,减轻我情感上的失落。渐渐地,我开始从丧亲的焦虑中脱离出来重新关注当下,甚至在老公的建议下培养新的兴趣,让自己重回正轨。”也就是说,当我们的生活在丧亲焦虑中迷失方向时,理性自省是最好的救助方式,而家人通情达理的关怀与体恤,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当然,求助心理咨询师也是不错的途径,但千万别把自己置于无可奈何的无能境地,倾诉与沟通只是外界辅助,要真正重建生活,依靠的是自我的力量。

创伤下的积极力量

当我们意识到,这世界上与自己有最深厚的血肉和心理联结的父母,将再也无法在形体上与我们有接触,丧失感和遗弃感就会溢满内心。

父母在时,无论是否常在我们身边,安全感一直都在。在外无论生活压力多大,遭遇多少挫折,回家看见最关心自己的父母,内心就有最大的靠山。父母一旦过世,内心的靠山彻底崩塌,无论我们这时是20岁还是40岁,都会被无家可归的仓皇感和孤独感吞噬,这种情感是爱情、友情等无法替代的。

在中国这样一个伦理情感特别浓厚的文化氛围中,丧亲所导致的悲痛会显得格外深重。而如果父母是意外离世(比如车祸、自杀等),对后代的影响无疑比自然死亡来得更剧烈。然而,生活在继续,每一次创伤,其实都在帮助我们寻求重建人生的积极力量。

1.理性的内省力 从生命本质上去理解父母过世的不可避免性。理性地告诉自己,正如我们离世时不希望在世的亲人悲伤一样,去世的父母也不希望我们为此过度悲伤,而是希望看见我们更好地生活;

2.不盲目逃避 在悲伤面前,有人会选择转移注意力如借酒浇愁、忘我工作企图消解悲伤感,或寻求亲人的代替物品寄托哀思,甚至干脆压抑自己的情感假装坚强。这些都是不可取的逃避行为,最终只会导致影响正常生活、叠加更多心理问题、压抑到一个临界点爆发得更深重等;

3.居丧干预 父母去世前后尽量陪在他们身边,好比弥留之际的临终关怀、处理好父母的身后事,尽量少留遗憾。这些,都会令双方获得应有的心理安慰,也会在父母过世后,让我们的内心感觉更好受一些;

4.家庭、社会的支持 找到值得信赖的亲友倾诉,或者在他们的陪同下,一起做一些仪式性的动作,来降低内心的孤独感和遗弃感。但要注意与之保持适当的心理距离,避免对他们产生过分依赖,形成新的恶性循环。也可以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由专业人士来陪伴我们走出这段人生的非常时期。

梁申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