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来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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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异国他乡为生存而工作，尚且十分艰难，一个人独自挣扎，生存就成了重大的挑战。难忘奥地利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小镇斯太尔，那个美丽的小镇，因为叠加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台湾老太太的身影，成为我脑海中伤感的记忆。

到达斯太尔已是夜幕低垂，下了汽车，立刻就被浓重的寒意重重包裹了。昏黄的街灯，把中心广场的雕塑以及周围古老的建筑染得如梦如幻。

今夜的斯太尔，就是一个清冷的梦。在这样的梦里，却有人依然苦苦厮守着一份生存的希望。

镇政府对面，唯一一个店面―――更准确地说，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依然没有关门打烊。走过去打量那些商品，有一些有着莫名的亲切，似乎是童年时，摆在远远橱窗里的那些很土很土的洋娃娃。我对店主充满好奇，这人却并未现身。当我终于伸手取下一个娃娃时，甬道尽头走过来一个老妇人。

说实话，她是我在欧洲见过的最邋遢、最臃肿的老妇人。灰白的头发上，一顶难以说清颜色的帽子，一件洗到发白的蓝色棉袍，下面是可能戴上了数双袜套的腿和一双很乡土的中国棉鞋。是的，她有一张中国面孔。

“中国人？”一开口，就说中文的店主，让我吃了一惊，她得意地笑：“我看出来，你是大陆来的。”“您是？”“台湾人，在这儿几十年了，老了，都快死了。”

老人告诉我，她一直在远远的那扇门后面，透过窗户观察摊位，那些站一会儿，东摸摸西看看的，大多不是要买的，就不必出来了，只有她感到可能是真正的主顾，才从门里出来。“太冷了，真受不了啊。我把能穿的都穿上了。你看，街上哪还有这么晚开张的摊子啊。我老了，太早也睡不着，能守就守一会儿，或许能做一两笔生意。”

有人听她说话，让她很高兴，她的话很多。

“现在游客都到东欧国家去了，生意不好做。那边什么都比这边便宜，我就批点便宜的，贵了卖不掉。”

“你说我年纪大了，该歇歇？哪能歇，这个国家，年纪大的都该死，拿一点退休金，儿女也不管的。”

“我们中国人，就是死做，不像外国人，砍个一条腿一只胳膊。”我很吃惊，这是什么事儿？“你不知道，这边残疾了就退休了，退休金和上班一样。现在变了，前两天，有个邻居不想干活，用刀砍伤自己的腿，结果白砍了，国家不给原来那么多钱了。”

黑夜里这个冰冷的话题，更加剧了我的寒冷。我说，你还是回台湾的好。

“回去也是一个人，怎么活呢？早知道还是不出来的好。我们一起出来的人都回去了，我总想再看看。错过机会了，人也老了。”

一对母子走进来，可能那个很土的洋娃娃让5岁多的孩子颇感新奇，她抓住不放，央求妈妈买下来。老店主对我说：“那个娃娃，你小时候玩过吧？带个给你孩子玩？”我接受了，并祝老太太健康、愉快。临出门时，把钱放在了她那个破旧的敞开口子的钱包内。我体会老太太见到同胞的那份亲近，也尊重她的勤勉。在欧洲，时常在热闹的街头看到年轻的男女和他们的大狗一起行乞，一张纸上写着“我饿”，一个口朝上的帽子里放着几枚硬币。每到这时，我总能想起寒夜中守摊的台湾老妇人。这位衣着破旧的老妇人，也在体现着中国，一个隐忍的、勤勉不息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