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焱荣:根柢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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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五千年固未尝一见，后五百年亦未必获接如此之风华也。”这是已故的博物院前院长秦孝仪先生对富御珠宝由衷的评价。“飘逸奇绝，亘古未有。”在胡焱荣的手中，翡翠竟然变成了柔软灵动、恣意奔放的物质；成就了一段传承又化和精湛技艺的人间传奇。

多年以来，胡焱荣已经习惯了在各种时间段，各个场合接到这些奇怪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并不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这时候，一般是胡焱荣先开口：“怎么样?还顺利吗?”此刻，话筒那边要么是一阵低沉的呜咽，要么是一阵又一阵大声的叹息。胡焱荣也会深叹一口气问道：“这么说，又破掉了?”身边的人知道，又一件耗费了富御人大量心血的传世翡翠精品夭折了。

“翡翠有灵性，它经过了上亿年时光的孕育。不可再生，是地球之宝。”胡焱荣说自己最痛心的就是看到一块上好的翡翠石被逐利的商人切割掉，做成毫无韵致的普通商品。“我一生中多次遇到这种情况。那时我会流泪，会痛心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但是，作为艺术家，胡焱荣对翡翠的“浪费”又是惊人的。通常，传统的翡翠雕刻思路因循形态，尽量保存翡翠原石的大小，巧事雕琢。而胡焱荣则颠覆了这一传统套路――为了追求创新的效果，他不惜最大限度地去除多余的石料。一块20公斤的翡翠原石，雕刻完成后的成品重量可能只剩下2公斤了。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曾经有一位国内的书画大师在看到富御珠宝的艺术品后一再惊呼。其实，这也是每一个初次参观者所必经的震撼。事实上，那些艺术气质浓郁而往往定力不够的人会有更为强烈的反应――当一位走遍世界各国博物馆、看过无数个文物鉴赏会的台湾女士站在那件名为“根柢风流”的艺术品面前时，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最后，不得不由胡焱荣本人出面，请她平息情绪。

的确，“根柢风流”太惊人了!一叶残荷之上停着一只绿色的金龟子，而那片枯叶是按照叶脉的纹理完全镂空雕刻而成的。先不提作品本身那种繁华落尽、返璞归真的意境，单就是镂掉雕出这样一片卷曲的叶片，就要掏空整块珍贵的翡翠石材!这样的手笔和气魄，只能用震撼甚至是疯狂二字来形容。“其实，感动这位女士的还是我们对残荷纹理的细密雕刻，她从中读懂了我们的用功之深。”胡焱荣平淡地说。

留清白于人间

“众所周知，翡翠价格昂贵，硬度又高，很多人不敢碰，也舍不得碰。而现实中，我们经常要雕刻一些极具挑战的造型，比如蝴蝶的触角，柔嫩的花蕊，如果雕破了怎么办?后来我就跟师傅们说，我们不要当它是翡翠，就当它是塑胶，当它是泥土好了。”这个面容俊朗、举止优雅的中年人看上去气质平和，身上虽然没有佩带任何珠宝，饰物，但言语间却流露出富贵逼人的豪气。

在富御珠宝的经营战略中，普通的翡翠石用来制作商品，赚取现金收入，维持公司的日常发展；而极品翡翠石材则只用来做一件事：雕刻精益求精的艺术珍品，为后世留下一笔精神和物质财富。“并且，这些艺术品是永远不卖的!”胡焱荣郑重地表示。

十多年时间里，胡焱荣雕刻完成了40多件他心中的艺术极品。博物院前院长、台湾文物界扛鼎人物秦孝仪在人生的最后五年里，念念不忘的是胡焱荣和他的翡翠艺术珍品。在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到胡焱荣家里观赏新完成的翡翠艺术品。他给胡焱荣的翡翠枯荷题了名――“根柢风流”，这使得胡焱荣对这件作品更加珍惜，这件作品也成了海内外拥趸的最爱、富御珠宝店里的镇店之宝。

有人以为，胡焱荣这样看似暴殄天物的做法，似乎应该引起业界的公愤，但实际上，一般的同行看到富御珠宝的作品后，先是无一例外地惊呼，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事后，总有不少人私下里给胡焱荣带话，感谢他为翡翠这个行业增添了新的活力。其实，他们更理解这样做的巨大的困难和毅力。“当你凝神欣赏胡先生的这些作品，你会懂得，没有人比他更在乎这些翡翠的价值和生命。是他，发掘出了这些石头的灵魂。”一位资深的文物专家点评道。

“他是一个和石头睡觉的人。他想成为圣人。”与胡焱荣结婚十多年的刘伟贞这样评价自己的爱人。事实上，胡焱荣对石头的感情远非常人能比。平时，他经常会陷入沉思状态，近似于“老僧入定”，这造成的困扰是，刘伟贞与他谈话时，他常常答非所问，甚至不予理睬。“他就是一个‘奇人’，这么多年，我也慢慢了解他了。”刘伟贞笑着说。

脾气儒雅的胡焱荣也有愤怒的时候。前不久，在北京一家富御的翡翠店里，一位顾客看中了一款小小艺术品：它由一块“石头”和“石头”上刻着的两只“如意”构成，整件艺术品纯翡翠制作，取“始终如意”之意。但是，当顾客把这件艺术品送到鉴定部门时，从未见过这样雕刻翡翠的鉴定部门竟然认定，“如意”和“石头”是由两块翡翠粘合而成的。这个鉴定结果令胡焱荣大为光火。他立即赶回店里，从柜台中取出这件亲手设计的玉如意，“啪”地一声，将“如意”从“石头”上掰了下来。这件标价为69万元人民币的翡翠如意，当即成了一件废品。店里的几位导购小姐看到此景，全都难过地哭了。

“不要说价值几十万，就是价值一个亿，如果它有损我们的清白，我照样会把它敲断。”胡焱荣对艺术的完美追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允许接受任何形式的臆断和诋毁。

舍得之间的魄力

胡焱荣对于珍贵事物的认知始于7岁。那年，他不小心打碎了个古董花瓶，一向疼爱他的祖父破天荒地让他罚跪。他由此明白了：唐朝、明朝这些古老年代的东西，人们在街市上是买不到的，它们当中蕴涵着灵气。

自清朝光绪年间起，胡氏家族共四代在缅甸以翡翠开采及贸易为生。胡家一向低调行事，四代人通过近百年的时间，积累起了几十万颗翡翠原石。在业界，他被认为是翡翠原石拥有量最多的缅甸华人。前几年，在台湾的翡翠展览会上，胡焱荣动辄就会搬出一块重达50公斤的上等翡翠原石，常常惊动业界。

从1985年起，成年的胡焱荣开始继承家业，往来于缅甸和泰国之间，从事翡翠及红、蓝宝石的原石买卖，同时也开始学习宝石切割技术和珠宝设计。那一年，胡焱荣第一次去了台湾，在博物院看到了镇馆之宝“翠玉白菜”，坚硬的翡翠石展示出来的艺术效果让胡焱荣深受震撼。

“像‘翠玉白菜’这样的艺术珍品，让我真正了解到什么是永恒的价值。”胡焱荣说，“我的曾祖父，祖父，他们一生挖了那么多翡翠，卖来卖去，到他们过世的时候，只剩下翡翠和钱，对翡翠文化没有什么贡献。我看到很多富豪大亨，他们死后便什么也没留下。油画可能会褪色，用翡翠雕成的艺术品则可以永远保存下去。”胡焱荣并不想成为这样的大亨，他希望借助翡翠艺术让自己的生命在这个世界留下永恒印记。1999年，胡焱荣在美国宝石学院(GIA)取得珠宝鉴定和设计专业认证 后，马上投入到了翡翠设计中。在美国进修设计专业的经历，使他摆脱了一个翡翠贸易商的局限，由一个“翡翠行家”，变成一个“以翡翠为原料进行艺术创作的人”。

同年，胡焱荣夫妇共同创办了以经营专业翡翠珠宝为目的的富御珠宝连锁店，刘伟贞任执行长，胡焱荣任艺术总监。目前，富御在台湾已经开设有10家连锁店，一年总销售额达到6亿新台币，在内地也在快速发展当中。

珠宝设计是胡焱荣的专长，而他的太太则擅长商业运作。富御珠宝自进入内地市场以来，两个人共同打理使之逐渐成为业界的翘楚。“我们希望，富御树立起一个中国的品牌形象。我们希望，中国的品牌跟世界的著名品牌有一天能平起平坐。”胡焱荣说。

敢于割舍是胡焱荣作品最令人惊叹的地方。比如前面提到的“根柢风流”，它的原石是一棵重八九公斤的三彩翡翠原石，而耗时三年，反复修改十数回，完成时作品仅重不到1公斤。取舍之间，如果不是那种对艺术品的极度执著，这样的举措的确让人无法想象。

追求传世的冲动

胡焱荣心中那种追求极致的冲动，总是令他一再挑战工艺和材质的极限。为一件作品耐住三年寂寞，在普通人看来，那种真正耐得住寂寞的师傅实在不容易培养。工匠们都经过这样的一关。胡焱荣经常会丢给师傅一块贵重的翡翠料，让他们雕刻一些细腻的兰花、蛛网等题材，直到雕破它。有的师傅心疼得下不去手，胡焱荣就在一边安慰他说：“你只有知道了什么情况下它会破掉，以及破掉的那一刻手感上的微妙变化，才会在日后创作时尽量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经过这样用钱堆出来的培训，富御如今已经拥有了中国最出色的一支翡翠技工队伍。而富御珠宝店面的导购小姐也经常会从柜台后搬出一盆雕破了的作品，展示给客人看。“有些仅仅是在打磨的过程中，在细如发丝的细节处破掉的，可惜啊可惜。”很多人啧啧叹息道。但就是在这样的坚守中，富御珠宝的品牌才得以广为传播。

胡焱荣出品的艺术极品的灵感来自于佛经智慧，中国古代艺术和自己的人生感悟。在他的心中，翡翠可以变成梅花，枯树、美女、铃虫、绳索甚至是一只劳保手套。传统观念认为，绿色是翡翠最动人之处，所以一般雕刻师总是尽量去除其他颜色，保存绿色。胡焱荣大胆地摈弃了这一传统思路，他认为将各种颜色尽量保留，根据翡翠的质地和颜色特征来构思艺术品本身，更有价值。“心灵是没有限制的，我们做的是突破才智的限制。”胡焱荣解释说。一件艺术品从构思到完成，一般需要三年左右时间。当他产生了新的想法，就请雕刻师一起闭目打坐，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后再投入加工。开工以后，还要视工匠的心情、体力来调整工作的时间，直到臻于完美。这种兢兢业业、诚惶诚恐的态度贯穿了富裕珠宝的整个创作过程。

如今，夫妻俩已经把自己事业的重心转移到了北京。他们享受着古都独特的文化氛围和人情事故，乐在其中，经历并快乐着。

胡焱荣，这个本有机会依靠翡翠成为亿万富翁的人，却甘于沉浸在翡翠自身的美丽当中，用一种近乎苛刻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向自己心中神圣的艺术高峰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