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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6日,农历十月初七,上午。
重庆市殡仪馆综合楼背后底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入殓师张浩穿起一件白大褂,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戴上口罩和一双粗棉线手套,外面又套上一层塑料的一次性手套,随即出门左转,走进了一条狭长的走廊。
在走廊尽头,随着防护门缓缓升起,张浩走进了一间由地下室改造而成的屋子。
在屋子外一块不起眼的牌子上,写着“冷冻室”三个字。
冷冻室
冷冻室,是遗体到达殡仪馆之后第一个经停的地方。
屋子里靠墙壁的两面,是一百多个冷柜,每个柜门上都写着一个编号。由于制冷设备的运转,在这个空气不太流通的屋子里,始终有低沉的嗡嗡声响。
张浩的工作就是把送来的遗体或者冰柜里的遗体推到位于冷冻室一角的化妆间,为逝者做防腐、整形、修面、化妆,最后送到告别厅。对于暂时不送告别厅的遗体,他会在做完防腐、整形之后直接推进冷柜。
从远处看去,化妆间显得空荡而幽暗。
那里已经有一具送来的遗体。张浩将装着遗体的铁推车往中间灯光下移了移,然后揭开了盖着遗体的白布。
白布下面,露出一具盖着红色被子的老年男性逝者的遗体。
张浩在遗体胸口轻轻按了按,他在判断遗体内部的状况。若呈现腐败现象,先要进行防腐处理,用防腐药水进行动脉推注。
随后,他拉开一旁的铁皮柜,从里面端出一个调色盘,开始了化妆。
调色盘里挤了些肉色的油彩。旁边还有几只画笔、几管颜料、一副镊子、一瓶头油、一把梳子、一大袋棉花和一些纱布。
这些,就是张浩化妆的工具。
灯光下,张浩先用棉花蘸着药水清洁逝者面部,然后用粉刷打底,从发际、唇部、鼻角、嘴角到脖子,将一些死后皮肤呈现出的暗斑遮蔽,再以粉饼轻轻薄薄地擦拭,最后,他用镊子轻夹逝者的嘴唇,仔细地将微微张开的口部合拢。
逝者原本苍灰的脸,呈现出正常的气色和安详沉睡的面容。过一会,他将被推进告别大厅,与亲友们作最后的告别。
入殓师
张浩一般给逝者化两种类型的妆:油彩妆和粉妆。
老年人、中年男子,张浩一般就给他们化油彩妆。一块海绵,蘸上点特制的油彩颜料,在逝者脸上来回均匀地擦上几下,再涂上少许的胭脂,逝者脸色就会变得红润起来。
如果是年轻人,特别是尚未结婚的少女或者幼儿,他就会格外用心地给他们化上粉妆。
再过几个月,张浩在这里工作就满五年了。
张浩毕业于贵州民族大学劳动与保障专业。从2012年3月大四来这里实习开始,到毕业后正式进入重庆市殡仪馆工作,他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重复了无数次这样的动作。
这样的历练,让张浩现在能够一个人很平静地面对逝者遗体。
在他眼里,正常死亡的人都很安详,有的还挺好看。
但是,那些死于非命的,比如遭遇车祸、凶杀、自然灾害的死者,往往血肉模糊,面目狰狞。那样的遗体会让他感到压抑,他需要和师傅、师兄一起对死者进行整形。
张浩还清晰地记得2012年5月第一次给遗体整形的情景。
那天,他跟着师傅处理一场车祸后的亡者。
午夜,疾驰的出租车撞上载重的大货车。事故发生后,被碾压的出租车司机早已没了人形。
这个时候,整容已显得多余,最要紧的是整形。
在殡仪馆中,出租车司机的妻子又哭又闹,要求必须将丈夫的遗容整理到令她满意的程度。
张浩跟着师傅还有师兄,三个人一起,对着家属提供的照片,首先把头骨修复,加填充物,皮内缝合,再把脸部器官皮肤等复原,最后再进行化妆。
“我和师傅尽力把他的遗容整理好,他的妻子看后也不闹了。”张浩语气平和,仿佛这事跟他毫不相干。
出殡日
按照传统习俗,出殡一般都选在农历的单数日子。
这天上午,整个殡仪馆大院里,哀乐、哭泣、脚步……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而所有这些远远近近的声音都汇聚在张浩正在工作的这间化妆间里。
生与死,不断地在这里交汇。
对于陆续送来,或者冷柜里推出的遗体,每化妆整理好一个,张浩都会推出去请家属看看,问他们是否满意,看看哪里还需要修整。
每个工作日,从早晨到下午,张浩差不多要接触30具遗体,冬季则远远不止这个数。
重庆的冬天虽然温度不低,但阴雨天气多,空气潮湿,特别容易引起身体不适,很多上了年岁的老人就“难逃此劫”。
夏天这样的情况要好一些,不过由于溺水而亡的较多,很多遗体被水泡胀腐烂而惨不忍睹,这会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他就会在结束一具遗体化妆的间隙,走出冷冻室,穿过那道防护门和狭长的走廊,回到办公室坐坐。
办公室门口简陋的沙发上,坐了几个男人。入殓师们的工作都在冷冻室,在这里其实无公可办,所谓办公室,就是他们工作之余聊天、值班时休息的地方。
办公室的上面几层,是殡仪馆的各个告别厅,那里面放着的,都是已经整理完毕的遗体。
他们安然地躺在那里,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死亡的阴影,也没有离世的痛楚。
守护者
悠长的琴声响起,面庞俊雅的日本男演员本木雅弘用一块小小的方巾替死者慢慢擦拭身体、穿好衣服,将那双略显僵硬的手紧紧相扣,再绕上一串剔透的佛珠。
幽玄空寂的场景,伴着久石让静若止水的配乐,显得无比庄严。
下午是殡仪馆相对安静的时刻。
办公室里间,张浩坐在平时值班休息的木床上,旁边一位新来的实习生正在向他描述日本电影《入殓师》里的场景。
还未讲完,张浩便打断了他:“都像电影里那样唯美地操作,殡仪馆门口估计要堵车了。”说完,张浩从旁边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医学、整容、防腐、美术、雕塑等方面的专业书里拿出一本翻了起来。
2013年,张浩通过考试,获得了国际运输遗体防腐整容资格证书;2014年,他又考上了三级遗体防腐师,并且入了党。前者,目前在整个西南地区仅有几人获得。
还未翻完一页,一位老年逝者又被推到了冷冻室的化妆间。
张浩赶紧放下书,重新换上工作服,走进了化妆间。
老人的面孔已经发黑,去世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张浩需要赶紧给这位老年逝者打防腐针。
打完针,在这个空荡荡的位于地下冷冻室一角的化妆间里,在这个生者与死者共处的寂静空间里,张浩看着躺在推车上的老人,再看看停放着遗体的一个个冷柜的铁门,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一个人的一生,不管以前是风风光光还是平平淡淡,甚至是穷困潦倒,最后到了这里,我都要让他们有尊严地离去,我要做生命尊严的守护者。”张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