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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诗音的悲伤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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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像个陷阱

和童诗音是在救护车里遇到的。

彼时的乐天,顶着一头紫色的发,血迹斑斑的韩版长衫吊裆裤,十足的痞子样。灯光有些微热,所以童诗音给他包扎背上的刀伤时,他的脸红得厉害。她的手指很轻柔,声音很绵软,擦碘酒的时候还伏下身吹了吹气。

刹那间,有一种无法收拾的情感在乐天的心里缓缓地渍开了一角。

乐天伤得不重,重的是他的表弟强子。原本他不想掺和的,因为强子和别人有“谈判”,所以拉了他去扮混混凑人数。

他充其量就是个“特邀”,头发和衣服也不过是临时借来的。但两队人马意见不合就真打了起来,乐天避不过背上中了一刀,幸好不深,只是皮外伤。

强子住院的时候,乐天说他胸口很疼。医生大笔一挥让他留院观察,他心里窃喜。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演技了得,除了可以扮混混还可以装病人。其实是因为童诗音,她穿白色护士服的样子像个天使,很梦幻,很纯净,很像《星愿》里的张柏芝。

乐天印象深刻,那部《星愿》里有句被用烂的台词: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他没有想过这句话有一天套到他的身上。原来爱情就是你面前的一个陷阱,你不经意间就踩下去,毫无防备。

乐天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把五脏六腑都查了个遍。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乐天有些不满了,他指着胸口说:“有问题,有问题,真疼呢,就这里,就是这里!”

强子断了两根肋骨,一笑就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笑了,学着广告里的腔调,指着乐天的胸膛,对童诗音瓮声瓮气地说:“看那里,看那里!”乐天瞪他一眼,却有些虚张声势。连强子都看出些什么了,他很矬。

每天早上,乐天醒来就瞅着门口等护士,有来量体温的,有来测血压的,有来送药片的,有来打点滴的……每每门开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发亮,若不是童诗音他就躺了回去;若是,他的目光就又躲闪又迎合,那种扭捏之态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在她的眼里,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小混混,虽然她对他和对其他病人_样温和,但他总是觉得,她的目光是鄙夷的。就说上次,警察来做笔录,是她带进房间的。那时,她就特别不屑地指着他和强子,匆匆地对警察说:“喏,就他俩。”

好几次他都下定决心要和她说些什么,但除了问“我的血压正常吗?”“药有几片?”也就找不到问的了。

打架的事到底没有升级,私了了。而乐天也出院了,走的时候,去了护士站。她在,他站了半天,她终于抬头问:“有事?”他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汩汩地冒着,憋了好久,终于红着脸说了一句:“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五讲四美的男人

从那个时候起,乐天开始喝浓茶,夜里端着杯子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说不清的郁闷和烦躁。他不能每天都去医院看强子,他刚大专毕业不久,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暂时在~家快递公司做快递员,每天骑着一辆摩托车满城地奔波,日晒雨淋,有着说不出的艰辛。而童诗音是他遇到的最纤尘不染的女孩,漂亮,温柔,各种好。

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卑微,为着自己并不优越的条件,迟疑了又迟疑,不知该不该靠近。有次去医院看强子的时候,正碰上童诗音给他换点滴,乐天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她的手真好看,削葱样的白皙,她的鼻翼很小巧,嘴角稍稍地上扬,那是微笑的姿态。她猛一回头,问:“上次你说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人,我想你是哪种了,你又是哪种人?”

他还没反应过来,强子已经不可抑制地大笑,一边笑一边捂着胸口说:“童护士,我表哥他的意思是你别误,他就是客串一回小混混。”童诗音也笑了,促狭地说:“你那顶假发挺美的。”

这样的玩笑过去后,他们之间也熟悉了一些,比他住在医院的时候还熟。强子给了他些信息:童诗音家在本市,目前―人住在医院配的宿舍,单身。说完这些,强子还狡黠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说:“只要发挥厚脸皮的精神,相信你一定可以追到。”

乐天使劲摇头。他骨子里其实挺腼腆羞涩的。喜欢是一回事,真的去追求还是得看实际情况。再说,亦舒告诫,最坏的男人,不是抛弃女人的男人,而是死缠女人不放的男人!让他去缠着她,不就是让他去做个让人鄙夷的坏男人吗?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了童诗音家。

跟童家扯上关系,其实都是强子一手安排的。他打电话给乐天说,想吃四美塘的小笼包。乐天被磨得没办法,稀里糊涂地答应,又稀里糊涂地遇到一个插队的小青年和一老伯吵架。他忍不住上前去帮着劝,结果那小青年就莫名其妙地揍了乐天几下。

这下就把乐天揍到了老伯家。一看墙上的照片,他吓得魂飞魄散,不是童诗音是谁?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是强子给他开辟的另一条道呢!

走还是不走?挣扎了几天,还是去四美塘买小笼包,又遇到童伯父。两个人聊了儿,又去家里下了儿棋,然后帮着修了水管、换了窗栓、整理了废报纸,走时还把垃圾从三楼提了下去……

隔天又去,过几天再去,他和她爸她妈就熟得像亲戚了。

他的感情,是写在额头上的

有天就真碰到了童诗音,她说:“原来你就是我爸妈说的五讲四美好男人?”

那个时候强子已经出院了,他再没有理由去医院,只好常常去童诗音家,帮忙做点家务,或者聊天下棋等等。两个老人自然是乐意的,也留他吃个晚饭。

童诗音问乐天:“我家没钱没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天天来我家讨好我爸妈?”这时,童伯父就插了一句:“我们家不还有你吗?”听到这话,正在喝水的乐天被呛了一口,为了掩饰当时尴尬的气氛,他半真半假地咳了起来。

他以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心事,但原来谁都知道了。他的感情,是写在额头上露在眼睛里的。

在童伯父的要求下,乐天送童诗音回医院。坐的是12路双层大巴,他坐一排,她坐另一排,明明车厢空得就他们俩,却还远远地隔着。乐天迟疑了―下,坐到了童诗音的旁边。好半天后,她问了一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乐天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从窗户缝里灌来的风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微微地疼。他没想到,他陷得比他想的还深:骑着摩托车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他想起她;开的时候想起她;吃饭的时候也想起她;甚至坐在马桶上的空当也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好像每分每秒,她都在他的脑海里。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去缠着她,去缠着她的家人,但却又被想见她的念头给打败,放任自己去她家,只为了能等到她。

幸好有一天他在,她爸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遥控器时,突然摔在地上。她妈惊慌失措,是他镇定地拨了120后,给童伯父松解了衣领,让他侧卧、头后仰。

他的急救措施帮了大忙,因为脑溢血的病人最怕发病的时候被搬动。

那段时间他和童诗音轮着去医院守夜。

童诗音真心地谢他:“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爱因自卑而凋敝

童伯父出院的时候,乐天也瘦了一圈。

他总是抢着晚上陪护,可睡在医院里怎么能安稳?也许他一开始是想要讨好她的父母,但两个老人对他好,他也就真心地想要对他们好。这已经跟童诗音没什么关系了。

但因为童伯父的这一场病,却让童诗音对他的态度好了些。

等他再送她回医院的时候,她也就主动地和他坐在了一排。他们聊天,居然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喜欢看的电影,喜欢的书本,还有小时候的糗事,都有着惊人的相似。

强子打电话来问进展,他讪讪地说:“能做朋友已不错,只是爱情这朵玫瑰花,不一定开。”

过了不久,某天夜里再送童诗音回家,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小混混。

五个混混上来就打,乐天为了护着童诗音,挨了不少拳头,然后就听到童诗音的尖叫声:“血!”

几个混混一溜烟跑了,童诗音哭得抽噎,使劲地在浑身是血的他的身上找伤口,并不停地念着:“伤哪里了?到底伤哪里了?”

乐天知道这又是强子给他的路。那几个混混是真打,却又一边在他身上洒些红药水。

他本想躲开童诗音慌乱检查的双手,可还是迟了,童诗音已经发现了端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乐天,质问道:“是你叫人安排的吧?我忘了你也曾扮过小混混。还有当初,你帮我爸爸解围,对方是不是也是你叫的人?之前我爸爸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我爸那么温和的人怎么跟人吵架……”

乐天一下子懵了,他支支吾吾地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也就放弃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他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医生护士提到他。他们说他是只癞蛤蟆,根本配不上高贵漂亮的童诗音。

他的心就在那一刻灰暗了下去。他知道他样貌平平,工作平平,家境平平,而她有更美好的未来。就算他努力想要去靠近她,但自卑却让他停滞了。

那天晚上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童诗音面前,只是每每经过她工作的那家医院时,觉得心脏隐隐地疼。而他不知道的是,童诗音的心里也是同样的失望和难过。

人海茫茫,他们就那样湮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