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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绿化”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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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郎朗

开心网火爆的时候有一款小游戏——开心城市,是一个经营类的游戏。 打开画面是一片绿地,其间无规则地散布着石头和树,玩家的任务是在这块荒地上盖房修路,兴建起一座城市。玩家可以从建起的住宅和店铺中收取房租,再用这些虚拟币购买更多的房屋、店铺、道路和其他装饰,比如花草树木。

游戏会指派一些任务让玩家完成,并奖励一些虚拟币。其中常常出现的一个任务要求玩家砍掉游戏中的野生树木;而另一个任务则是要求玩家从虚拟商店购买花草绿植,以达到美化城市的目的。这个小游戏的设置恰到好处地反应了我们城市绿化的现状:城市的出现是对自然的干预。不但如此,规划者和居民对自然的干预是非常积极的——毁掉原生的,种上人工的。

我们要把“绿化”二字一分为二来讨论。首先,“绿”的益处不必多说,除了优化城市景观以外,绿色植物的增加有助于空气的净化,增加空气中氧气的含量,消耗二氧化碳,达到减少温室气体、降低城市热岛效应的效果。同时,树木与草皮对于保持水土,增加空气湿度,改变城市小气候也有积极的作用。绿化的问题出在“化”字上边。“化”是个动词,表示了正在变化的一种状态。也就是说,所谓“城市绿化”,预先假设了城市是没有绿色的,绿化是一个使其变成绿色的过程。当人们大谈绿化的时候,已经忘了城市建成之前,我们原本拥有一片天然的绿色。

中关村大规模发展之前,海淀区是一片自然湿地,生态丰富、气候宜人,要不然皇帝也不会在那建行宫;酒吧街兴旺起来之前,三里屯是北京城外一片荒原,水土丰美,是京东花卉养殖基地之一。我们把湿地填成了马路,把荒原开发成了住宅和商业,在其间点缀上绿树红花,美其名曰为绿化。

平心而论,北京市在绿化方面投资力度不小,特别是在奥运会前后。据统计,北京绿化覆盖率从2000年到2008年增加了7个百分点,达到43%,人均公共绿地八年增加了3平方米,达到12.6平方米。考虑到北京的人口增长速度和土地的有限性,取得这些绿化的进步并不容易。但是,随着绿化的增加,北京人民并没有感受到环境的优化,有的只是日益严重的大气污染。

国人总羡慕欧美的城市风景宜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是在城市里植树种花,而欧美很多地方却是在森林、草原上建城。以温哥华为例,整个大温地区都是建在成片的原始针叶林里。城中不少公园都是保留的原生绿地和树林,山上的别墅区更是以原始森林做后院。山上的居民要小心熊来花园做客,街上偶尔能看到狐狸散步,在湖边吃午餐总有水鸟来争食。与如此原始的生态相比,北京那点绿树红花,于优化环境实在是杯水车薪。

如果说现在我们城市绿化的第一个问题是保护原生态和种植人工作物的本末倒置,那么在这种指导思想下,我们的绿化就有了第二个问题:资源的重复浪费。

每周去郊区看望爷爷奶奶,总能看见他们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小院子里除草。 他们连根拔起壮硕翠绿、各式各样的草。问他们,长得好好的干嘛非得拔掉。他们就说,这是野草,长得快,把他们花钱种的草种都挤兑死了。他们每年开春都要花几百上千元购买草种,装点小院。可那些昂贵的草种,从来也没有在小院里茁壮成长过,稀稀拉拉,永远不能覆盖住下边的土地。只要一天不浇水,就变得焦黄。这些金贵的小草也扛不住北京的冬天,来年开春,野草欣欣向荣的时候,这些草种已经全军覆没了。于是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再次播种。

爷爷奶奶隔壁的邻居不常回来,有点拿郊区当度假别墅的意思。院子乏人打理,从门口望进去,一院子的野草生机勃勃,不但如此,还开出了不少野蔷薇,随着藤蔓爬出了院墙。看着虽然有点杂乱,但是稍加修整就是一个不花钱的花园。然而我们对于这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植物似乎特别不能容忍,小到自家的花园,大到市政的规划,无不以用人工的绿化替代原生的植被为乐。我家一个小院,每年绿化费用就要上千,这还没有算施肥浇水的维护费,何况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经济上的花费还在其次,绿化的不得当还会造成一些资源的浪费。曾经有新闻报道,由于羡慕欧美一些城市厚实的草坪,我国一些城市也进口了欧美的草皮。但这些草皮的结果恐怕不尽如人意,估计不少都落得我家院子里草种的下场,水土不服,很快就死了。欧洲和北美两岸虽然纬度和我国很多城市近似,但是气候湿润,降水量明显多于我国北方城市,即便是在旱季,以他们丰富的水资源来供给昼夜开着的漫灌设施并不成问题。而我国北方城市大多干燥缺水,北京水资源严重不足,绿地年用水定额仅为每平米1立方米,要供养这些耗水量大的草皮当然不容易。到最后不但浪费了草皮,恐怕也没少浪费宝贵的水资源。

另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是绿色资源在城市中的不均衡分布。

前些年曾有媒体爆出杭州西湖边,很多私人会馆和私人别墅侵占湖边土地,把公共的绿化风景区当成了私人财产。也曾有人发出一种声音,将北京动物园外迁到郊区,把这片多年维护绿化的公园用地用于高档住宅建设,幸亏这些建议最后没有变成现实,不然这块稀缺的绿地又将变成有钱人的私人花园。在北京、杭州,这种变自然资源为私人财产的事情也许已经叫停,但是在其他城市恐怕并非没有先例。

这当然是绿色资源不平均分配的最极端的例子,我们的城市更常见的一种绿色资源的不平均分配是公园。筑起围墙,收取门票,把绿化的主要心思集中在可数的几个地方,大自然对城市人而言,就成了一种消费品。

在温哥华,人们是不用特意到公园去赏花看红叶的。一到春天,每条街道都是落英缤纷。夏天来了,每条马路又是绿树成荫。秋天来临,整个城市的红叶比北京香山壮观许多。斯坦利公园等几个市民公园是没有围墙不收门票的,完全与城市融为一体。温哥华的市民可以在上班的路上赏花,可以在下班的途中观枫叶,大可不必像北京的居民一样,在休息日花上十几或者几十元,蜂拥到某个公园看桃花,或者是排队到某座山上赏秋色。

当然,北京的人口密度绝非温哥华可比,但是同样是人口稠密的曼哈顿尚且有偌大一个中央公园,东京、首尔也能以街心公园的形式使绿色资源更多的融入城市生活。当然,国内很多城市的绿化思维也在改变。有很多公园已经把门票降到最低了,甚至免费,但那一道围墙还是把公园与城市分成了不同的空间,使自然与城市无法融合。

绿化在空间上的不均衡更强烈的表现在城乡之间。城市绿化是有条例可循的,相对受到了制度的保障,而农村是没有绿化条例的,也许是立法者认为农村原本更贴近自然,无需制度保障他们对绿色资源的享有权。但事实却是,从早年的耕地侵占森林、湖泊,到现在的工厂、矿业的无序发展对生态的伤害,在农村大自然遭到了更大的破坏。而近年来又开始流行另一种对农村绿色资源的破坏行为——大树进城。

很多专家都曾经撰文批评大树进城的问题。把在农村或山区成年的大树连根拔起,运输到城市新建的风景区、别墅区,急着卖房子、卖门票的人解了燃眉之急,不用花时间培育树苗,直接就有参天大树,景点、别墅的附加价值提升不少,远远超出购买大树的成本。然而这笔好买卖对大树却是莫大的灾难,树根在挖出搬运时多有损毁,移植之后成活的机率不高。而对于大树原生地无疑也是一种破坏,许多大树在当地长了十多年,多少植物、动物,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与其形成了生命共同体,连根拔起无异于伤筋动骨。

可见,城市绿化绝非简单地在街道旁边植树、种花,而是个盘根错节的生态问题和社会问题,其中充满着悖论。与其花大力气绿化城市,不如在城市规划之初就考虑保护周边生态。绿化本为优化环境,但是只考虑美观,不考虑绿化植物与当地的适应性,却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经济和资源的浪费。不合理的绿化规划,也可能造成绿色资源在空间布局和受众人群分布上的不均衡,引发关于合理享受公共资源的讨论。

(作者系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