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V不V”的构式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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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爱V不V”结构是汉语中一个半固定的习语，在长期使用过程中形成了较为固定的意义和用法。从构式语法来看，“爱V不V”是一个构式，其构式义具有多义性，表达听凭义、听凭义兼不满的情绪及对人或事物漠视、冷淡的态度等三种意义。
关键词： “爱V不V” 构式 多义性 听凭
一、引言
“爱V不V”是现代汉语中一个常见的表达式，其中前后两个V是相同的动词，且一般为单音节动词。例如：
（1）（老头）摇摇头：“这种狗最多三千。”小伙子翻翻白眼：“我就这价儿，您爱买不买。”（北大语料库，《故事会》）
（2）“爱吃不吃，不识好歹！”马林生愤愤地甩手离开。（王朔，《我是你爸爸》）
（3）“你爱去不去，反正拿来是你用。”（王小波，《变形记》）
目前已有学者对这一格式进行了研究，如迟永长（1995）指出“爱V不V”格式源于“如果爱V，那么就V；如果不爱V，那么就不V”这种两重复句的紧缩。李卫中（2003）分析了“爱V不V”结构的语义特征、语用特点和语法功能，认为此结构具有［+选择］的语义特征。刘承峰（2004）认为“爱V不V”结构的本质语义是说话者对可能世界中多个动作之间的一致性关系的蔑视，“爱”的语义对这一结构体的语义具有决定性作用。但我们认为以上观点有待进一步讨论，如“爱V不V”是不是紧缩句式？“爱V不V”的语义是不是由“爱”的语义决定？本文拟从构式语法的角度重新审视“爱V不V”这一表达式。
二、“爱V不V”的构式属性
构式语法是C.J.Fillmore、Adele E.Goldberg和Paul Kay等在认知语言学的基础上创立的一种理论体系。Glodberg（1995）对构式做了界定：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且C的形式或者意义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构成成分或者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严辰松（2006）将构式的概念进一步阐释为：任何的语言表达形式，只要其形式、语义或功能的某些方面不可以从这个语言表达形式的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语言表达形式中推测出来，就可以称为构式。
根据构式语法所界定的“构式”特征，我们对“爱V不V”结构的属性做一个鉴定。“爱V不V”结构中，包括“爱”、“不”两个固定语素和由同一个动词充当的V这一不固定语素。“不”是否定副词，表示对主观意愿的否定。关于“爱”，《现代汉语》（第5版）对其解释如下：①对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②喜欢；③爱惜，爱护；④常常发生的某种行为，容易发生某种变化；⑤姓。刘承峰（2004）认为以上解释都不能说明“爱V不V”中“爱”的含义，“爱V不V”中“爱”的语义可以从其语义变体“随便、我说了算、无所谓、不重要”等中总结归纳，并由此认为“爱”的语义决定了“爱V不V”整个结构的意义。对此我们不敢苟同。我们认为，“爱V不V”中“爱”的含义就是“喜欢”，并且没有必要因为“爱V不V”这一结构而为“爱”增添新的解释。我们把“爱V不V”结构切分为“爱V”和“不V”两个部分，“爱V不V”结构的意义不是“爱V”，也不是“不V”，更不是其组成部分意义的简单相加，而是具有相对独立的意义，表达了听凭义；听凭义兼不满的情绪；对人或事物漠视、冷淡的态度等三种意义。如上文例（1）―（3）就是典型的例证。
下面试以上文例（1）作具体分析：例（1）中“爱买不买”表达的是“小伙子”任凭买者选择买或者不买，他自己无所谓，同时带有一定的不满情绪。“爱买不买”结构的组成部分“爱买”和“不买”呈现的是对立的语义关系，在逻辑上不可能同时成立，也就是说“爱买不买”不可能是让买者既买又不买。从句法结构来看，两者共现的条件是选择性语境，即买者选择买或者不买，尽管“小伙子”内心希望“老头”选择买（卖者的普遍心理），但“老头”的出价底线太低，“小伙子”产生了不满情绪，说话时“翻翻白眼”。根据以上分析，“爱买不买”表达的“听凭选择”的语义和“不满”的语用信息不能从“爱买”或者“不买”中推导出来，这说明该表达式在语义和语用功能上具有不可推测性。因此，我们认为“爱V不V”结构是一个典型的构式。
三、“爱V不V”的构式意义
Goldberg（1995）对构式的多义性做了专门论证，她提出：“构式并非只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抽象的意义，而是通常包括许多密切联系的意义。这些意义共同构成一个家族。”“爱V不V”构式的多义性印证了这一理论。除了主要表达听凭义之外，“爱V不V”构式有时还表达听凭语义兼不满的情绪，或者表示一种漠视、冷淡的态度。
（一）表达听凭义。
“爱V不V”构式的各组成部分没有听凭义，当V进入这一结构之后，各组成部分与整个结构发生互动，并在长期使用中固化出结构自身独立的听凭意义。例如：
（4）事后，戴高乐将军在内阁会议上高兴地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齐托纳这次得承我的情。”（雁文，《播音王“莱翁一世”》）
（5）不去针对不同顾客的不同需求、特点服务。只端上这一大盘子，管你爱吃不吃，爱买不买。（北大语料库，《市场报》）
（6）一副衰败破落的样子，却敝帚自珍，门票高得惊人，观光者爱来不来，悉听尊便。（北大语料库，《1994年报刊精选》）
上文所列例（4）“爱信不信”表达戴高乐将军听凭内阁们选择信或者不信，他们信或者不信都不影响齐托纳承他的情；例（5）“爱吃不吃”和“爱买不买”表达餐馆不讲服务质量，听凭顾客选择吃或者不吃，买或者不买；例（6）“爱来不来”表达景点听凭观光者选择来或者不来。以上各例中“爱V不V”格式都表达了听凭选择之意，暗含轻微的漠视态度。
（二）表达听凭语义兼不满的情绪。
“爱V不V”格式在口语中使用频率较高，且主要表达说话者听凭听话者选择“V”或者“不V”的语义及说话者的不满情绪。前文所举例（1）―（3）表达的都是这种意义。下面再举几例：
（7）贺玉茹有点生气，说：你爱来不来吧。就把电话挂了。（谈歌，《城市警察（2）》）
（8）“少拿你们家那些破事烦我！你弟弟结婚，爱结不结，就他那花花公子，别糟践人家女孩儿了――回头我就打扫黄专线电话举报！”（王朔，《无人喝彩》）
（9）打我参加工作，我就没给过吃饭的好脸子，爱吃不吃，不吃就滚，谁也没请你来。（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上文所列例（7）中的“爱来不来”、例（8）中的“爱结不结”、例（9）中的“爱吃不吃”均表达听凭选择义，并传达出说话者的不满情绪。分析方法参见上文对例（1）的分析。
（三）表达对人或事物漠视、冷淡的态度。
构式语法认为句子的意义来自构式义和词汇义的相互作用。如果构式义与词汇义一致，则两种意义互相加强。如果两种意义相互冲突，则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句子在概念上呈语用异常，另一种是构式义或词汇义占优先地位，从而消除冲突。这种意义冲突的消除被称为“压制”。我们知道“爱V不V”结构表达听凭义，在一定程度上含有不满的消极意义。“爱V”“不V”一个是积极义，一个是消极义，但这两者并不对称，在表达对人或对事的态度时，任知语义偏向消极义，因此在“爱V不V”整体意义偏向消极义及认知语义偏向的基础上，短语语用上呈现消极义，表达对人或事物漠视、冷淡的态度。例如：
（10）那时候方鸿渐也到甲板上来，在她们前面走过，停步应酬几句，问“小弟弟好”。孙太太爱理不理地应一声。（钱钟书，《围城》）
（11）他说，他给人讲鄂多布里查的贡献，人家爱听不听。（北大语料库，《读书》）
（12）有家厂子看门的师傅，过去对有人将厂里的材料拿回家，爱管不管。（北大语料库，《1994年报刊精选》）
以上所列例（10）中的“爱理不理”表达对人的冷淡态度；例（11）中的“爱听不听”表达“人家”对“他”所讲的内容不感兴趣，表现出漠视的态度；例（12）中的“爱管不管”表达“看门的师傅”对“有人将厂里的材料拿回家”这件事视若无睹、漠不关心的态度。
本文从构式语法的角度重新对“爱V不V”结构进行了分析。陆俭明指出，构式语法的理论贡献在于可以帮助我们来解释一些先前不好解释或先前想不到去解释的语法现象，还可以避免将构式的语法意义误归到构式中的某个语言成分上。通过对“爱V不V”结构的全面分析，我们认为“爱V不V”结构是一个构式，这一构式本身有特定的意义，它独立于构式的各组成成分而存在。同时，我们认为“爱V不V”构式具有多义性，表达了听凭义、听凭义兼带不满的情绪和对人或事物漠视、冷淡的态度等三种意义。
参考文献：
［1］迟永长.“爱不”问式谈［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1995，（1）.
［2］李卫中.析“爱A不A”固定格式［J］.平顶山师专学报，2003，（4）.
［3］刘承峰.“爱V不V”结构的语义分析［J］.汉语学习，2004，（2）.
［4］严辰松.构式语法论要［J］.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4）.
［5］Goldberg，A.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The University Chicago Press，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