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飞翔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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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鹞、秋千,甚至童年时空气里独特的味道,在那些美好的回忆里,我们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吗?

纸鹞

纸鹞是乡下人的叫法,在城里叫风筝,但我们习惯叫它纸鹞。

每年春天是放纸鹞的好时节。我的村庄,每年元宵前后,村里都盛行放风筝。大人放下手中的农活也来帮忙,他们教我们做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漂亮的纸鹞,它要很多的竹篾和纸做成,放的线团不够长,要到供销社去买。那时,我是买线团的小孩,接到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后,比吃鸡腿还兴奋。我飞快地奔跑在村庄的道路上,拿着线团回到村庄时,纸鹞已经做好了。放纸鹞的任务,大人就交给我们小孩了。

我们奔跑在田野里、山坡上,纸鹞就在众人的目光和欢呼声中飞翔起来。开始是低低地、斜斜地、轻轻地飞,随着我们的脚步加快,它忽然一下子就冲向了天空,稳稳地、高高地、逍遥地飞翔,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不怕风雨。我们站在大地上,空气里还有些寒冷,但我们浑身都暖暖的,仰望高远的天空,一点都不觉得累。天空是那么美丽、深邃,云朵那么轻,四周洋溢着油菜花的清香,纸鹞飞得比屋顶还高,比树木和山冈还高,比炊烟和鸟儿还高,它快要和云朵一样高了。我们感到巨大的幸福,我们放的纸鹞飞得和云朵一样高了,这是多么了不起啊。

在整整一个春天里,我们仰望天空,仰望纸鹞,似乎自己就要和纸鹞飞翔起来,轻轻地飞起来,掠过大地和村庄,掠过炊烟和油菜花,我们终于触摸到云的高度,天空的高度,梦的高度。

秋 千

荡秋千的时候,我开始上学了。

我家的院子里有棵枣树,父亲在枣树上搭上一根麻绳,系上一块木板,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秋千。父亲的初衷,是每天劳作回来,能坐在秋千上抽烟,烟雾就在秋千上迂回飘荡。但是,当我爬上秋千以后,秋千就成了我的乐园。

我的少年时光就是在秋千荡来荡去中溜走的。那时的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全是疑惑、陌生和迷茫。我每天都会坐在秋千上,我的灵魂就像秋千一样摇来晃去,总找不着北。我不敢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父母,我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告诉他们也解答不了。

我开始变得缄默,变得敏感,变得孤独。我的内心就像那只风中的秋千一样迷茫。很多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来回地摇晃,摇晃着来回,思虑着,迷茫着,迷茫着,思虑着,时光就一点一点地从摇晃的隙缝里溜走,像风带走了村庄的一切记忆,带走了最后的灯盏和夜晚。我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何方,我是默默地安守这片土地,过着我父母甚至祖辈一样的生活吗?我不甘心也不情愿。于是,我选择了读书,只有读书才是我的出路。我的父母对此并没有赞成,也没有阻止,他们相信宿命,村庄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魂,一个人一降生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晃来摇去的秋千上,我终于得到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要走出这片黄土地,到另一个地方去寻找梦想。

多年以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是从那只摇晃的秋千上飞翔起来,虽然那么艰难,那么微弱,但只要尝试张开翅膀,就能决定一生飞翔的方向,梦想的方向。

气 味

我的村庄有座大桥,那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那时我的曾祖母还在,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但身体还好,每天拉着我的小手到桥头看汽车。汽车每天只有几辆,载着化肥或者农作物来往,经过大桥都会减慢速度,大声地按响喇叭。我才三四岁,被巨大的喇叭声吓得双手捂住了耳朵。随着汽车驶远,我闻到汽油燃烧的味道。我的曾祖母闻到汽油味就非常难受,几乎要咳嗽;但我天生对汽油的味道有好感,我闻到一种从来没有闻过的香,不是食物的香,也不是草木花果的香。村里人说,能闻汽油味的人就不会晕车,长大以后,我果然不晕车晕船。那可能就是我幼年就爱闻汽油味的缘故。

我在乡村长大,闻过很多不同的气味,这些气味随风来去,随空气飘荡而无踪迹。田野里稻花的香味是很微弱的,嗅觉不灵敏的人几乎闻不到,但我却闻到了,在阳光灿烂的早晨或月光弥漫的夜晚,我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山上长满了梨树和茶树,每到春天,山上全开满雪白的花,绚烂而纯净,那婉约的香就从山上飘过来,钻进五脏六腑。小时候家里很穷,北方用来当主食的面条,在我家就变成上等的好菜,一般是家里有了客人,我家才会煮面条。我对面条的香味特别敏感,只要煮面,我在很远的地方都能闻得到。那年,我要参加镇里的一个比赛,母亲破天荒地为我煮了一碗鸡蛋面,那香味我永世难忘。一直到今天,鸡蛋面仍然是我最喜爱吃的东西。

气味是世界上最独特的记忆,纵然岁月荏苒,时光穿梭,那些飞翔在身边的气味,永远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在气味的回忆里,我们能找到原来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