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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令正\罗卓瑶:爱情是寻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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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寻找爱情的行迹,下意识是他在寻找自己的存在,寻找存在的价值。

香港影坛有几对创作夫妻,方令正、罗卓瑶是其中之一。罗卓瑶早期执导《外国的月亮圆些?》《我爱太空人》《爱在他乡的季节》“移民三部曲”,关注移民生活和心态,冷静客观、笔触犀利;后来执导《潘金莲之前世今生》《诱僧》等片,大胆探讨伦理,风格奇诡艳丽。这些影片都由其夫方令正监制或编剧。监制和编剧身份之外,方令正也是一名导演,《唐朝豪放女》《郁达夫传奇》《川岛芳子》即为他的导演作品。认识罗卓瑶之前他已导演两部电影,那时罗卓瑶刚从英国国家电影学院毕业回港,想找一个编剧为自己的新片写剧本。

请方令正做编剧,罗卓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他已是成功导演。谁知方令正不仅答应了,而且在知道罗卓瑶没钱拍电影后,依然和她一起发展剧本,继而再找人投资。两人近三十年银幕合作由此开始。罗卓瑶不算高产,作品也与香港主流商业电影大异其趣,但在电影史上占据重要位置。上世纪九十年代,方令正、罗卓瑶移民澳洲,电影题材更加国际化。2000年拍摄《遇上1967的女神》获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而在这之后,他们的下一部故事片,足足过了9年才开拍,这就是五月底国内公映的《如梦》。

《如梦》的故事颇为奇特。住在纽约的马克(吴彦祖饰)自从家里的猫死了以后,天天晚上做一个怪梦。梦中一个名叫艾玲(袁泉饰)的女孩,因为男友的自杀而忧郁成疾,几近崩溃。马克天天在梦中陪她散步,希望解开她的心结。马克因此梦魇缠身,终日郁郁。

为了散心,公司让马克去上海出差。马克在洗印店错拿他人照片,照片上的人赫然是梦中的艾玲。而马克在杭州更是遇到和艾玲长得一模一样的依依(袁泉饰)。依依性格气质与艾玲完全相反,艾玲优雅、忧郁,依依却调皮、开朗。依依陪马克来上海找寻照片上的人,两人一无所获。半年后,马克重回上海,他终于敞开心扉,向依依讲述了自己的童年往事。依依告诉他已找到艾玲。艾玲和依依竟然是孪生姐妹,艾玲出生时被遗弃。马克在医院见到植物人状态的艾玲,原来艾玲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性脑病。

马克睡着,梦中天崩地裂,他与艾玲最后共舞一曲。醒后,艾玲去世。

换一种创作方式

大众电影:《如梦》的创作灵感或者契机是什么?.

方令正:你可以说它和《牡丹亭》很像,一开始都是两个人互相梦见对方,但我们并没有拍《牡丹亭》的意思。主要是拍完《遇上1967的女神》后一大段时间,我们对过去的创作方法不满意,觉得技术性太强。很仔细地分析剧本,每一句对白、每一个人物都要讨论很久,还要问人物能不能表达主题,这种方法我们觉得不应该,所以要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的意思就是,把以前习惯使用的工具,全都抛掉不用。

大众电影:具体是如何开始的?

方令正:《牡丹亭》那个男的梦见那个女的,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开始。然后我写了几个开头,给她挑,她挑了现在这个。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直觉。我们觉得这个好,就一场戏一场戏慢慢创作下去。我们也不知道后来会有另外一个女孩出现,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后来会怎样。全是凭着感觉往下走。

罗卓瑶:虽然说是感觉,其实包括很多,比如人生的看法、对世界的感受。“感觉”本身就是很复杂的。如果用一种分析性的方式去创作,那就只能得到一部分,得不到全部。

大众电影:有没有先确定一个主题?

方令正:没有主题。要是定了一个主题,需要判断的时候,就会用这个主题去判断,就有了限制。

罗卓瑶:你就看不见其他的,你的角度就已经定了。

方令正:我们不希望有这样的限制性,我们希望尽量开放。如果没有主题,你自己觉得可以就可以,不用问“为什么要这样”。

大众电影:但是限制有时也是信心的由来。没有判断标准,做取舍的时候会不会没有信心,会恐慌?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方令正: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罗卓瑶:我们每天走进房间创作的时候,尽量要让自己开放,把包袱放下。在完全没有“求”的一个状态里,把自己放进那个故事里面,你不需要去担心讲些什么。我们现在起码已经有很多的人生经验,你要相信这些就是你自己,不管对还是错,这些都是真的。如果希望用“真的你”去创作的话,那只能这样。

方令正:我理解你刚才的问题,要是对于一个新的编剧,没有太多经验,没有将很多事情内在化,这样做是很麻烦很困难的。主要是我们现在有多年的经验,虽说是用直觉,可是这个直觉有以前整个经验在后面。

罗卓瑶:好像说,刚开始做电影的时候老师会教你电影文法,其实到后来这些都可以放开。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声音。

排练的意义

大众电影:《如梦》开拍前,两位主演先跟着你们排练了两个星期。这样的排练对电影有什么意义?《如梦》的影像风格偏舞台剧化,与此有关吗?《如梦》是一部只有两个主角的戏,如果是一部群戏,这种导演方式还可行吗?

罗卓瑶:可行!《浮生》是我们移民澳大利亚后拍的第一部电影,主角是一家人,包括父母和五个子女,就是群戏。我们排练了三个星期,没有人说有舞台剧的感觉,反而电影很生活化。排练不会给人舞台的感觉,没有必然联系。排练最重要是让吴彦祖和袁泉能够投入这个角色……

方令正:不是投入啦,是变成。

罗卓瑶:就是在拍摄之前,吴彦祖已经是迈克,袁泉已经是依依,已经是艾玲。不用去演,他(她)就是他(她)。所以排练的过程就好像看着他们蜕变,第一天是吴彦祖,第二天还是吴彦祖,第三天好像有点宅男的感觉,第四天就变了。我们就是给他们机会去找怎么才能变成那个人。这个过程中,我们会用很多不同的方法去帮助他们。如果我看见他们有些动作或身体语言,感觉和角色很符合,我们就会从这个方面继续。他们每天都在改变,每天就好像雕塑一样把它雕出来。

方令正:这个排练不是表面上的,导演和演员坐在一起对台词、研究怎么演等等,不是这样,重要性不在这里。重要性是让演员有两个星期去做功课,他们要把剧本里没有写出来的角色的历史和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自己重新创作一遍。18岁的时候什么样,小时候生活的环境什么样,甚至邻居什么样……他们在脑袋里要慢慢建立起一个角色的世界,排练就是要进入这个世界。然后每到拍的时候,他都要再次进入这个世界。

罗卓瑶:他每天要捕捉自己排练时的感受。有些特别的个人经验,可能就放进角色中。不是我讲给他们听,而是他们自己去感受,回忆以前的生活细节,来帮助自己变成这个人。这样子,角色就慢慢住进他们的血液。吴彦祖说,他做这个电影以后,两个月不能从这个角色中跳出来,他觉得情绪低落,有点忧郁,走不出来。这是把自己完全放进去后才会有的感受。

大众电影:排练的过程中你们会不会观察演员,然后根据他们自身的某些特质去修改剧本?

罗卓瑶:会,一定会。没有排练都会。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个性和一种特别的表现自己的方式。如果我觉得用得着,我就会让它成为角色的一部分。

大众电影:比如说?

罗卓瑶:比方袁泉走路的方式,和艾玲是不同的。但我觉得她走路的方式里有些可以用得着,就用到了艾玲身上。吴彦祖呢,梦里的角色和真实的吴彦祖比较接近一点,所以有些小动作可以用得着,有点孩子气的感觉。但是电影里现实中的宅男,一点都不是他!那个角色真是我们一点一点创作出来的,他走路的方式,他手上的小动作都是这样磨出来的。

城市很美,但很孤独

大众电影:《如梦》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舞蹈。片尾男女主角共舞那场戏给人印象很深,想表达什么?

罗卓瑶:女孩从死亡里走出来,好像是得了新的生命的感觉。排练时我和舞蹈老师说,我想要的感觉就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圆梦,但在梦里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好像他们真的在,好像变成一个人的感觉。那个舞每天都在排练,去创作舞蹈的那些动作,怎么旋转怎么接住,每天排练,慢慢地蜕到现在这个感觉。

大众电影:《如梦》的画面很美,尤其夜景拍摄,对光的运用非常出色,下过雨的地面的反光,霓虹灯等等。导演能不能谈谈影片摄影方面的构思?

罗卓瑶:拍电影前我通常喜欢找一些画,或者某个摄影师的照片作品,然后把这些拿给电影的摄影师看,和他讨论我希望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风格。因为我对画面本身比较敏感,所以我希望每一部电影都有它自己说故事的风格。接下来,我们会做一些测试,会先拍一点点。我要求很强烈的反差,希望梦里的场景有反光的感觉,最好就连人的皮肤都好像在发亮。最后就试着和吴彦祖、袁泉做一些试验。我每次拍电影都是从这个方向开始,美术设计和摄影一定要配合。我对颜色有特别的感觉,梦里怎样的颜色,现实怎样的颜色,都不一样。因为在梦里有反光,有霓虹灯,还有从不知名的方向来的光,我不希望现实场景里的光和梦里一点关联都没有,所以现实场景里也会创作一点。比如你看见在心理医生诊所会有霓虹灯泡,这就是现实和梦的一种关联。

大众电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矛盾,就是你们的作品一直在谈论都市中人的异化,但是在《如梦》的镜头里,纽约和上海这两座大城市显得特别美――虽然毫无特征。

罗卓瑶:它是美,但同时它是孤独的。大城市的人总有很渺小的感觉,我尽量体现这一点。但是同时,我希望电影最后能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去,那就是你能接触到的真的美到底是怎样的?我很难去分析,那和我们的创作方法矛盾,但我希望看电影的人,虽然他在大城市里感觉渺小,但他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能看见城市的美。

讲爱情,又不仅仅是爱情

大众电影:你认为《如梦》是一部爱情电影吗?刚才你说,创作的时候你们没有设定主题,现在电影完成了,你还认为它是无主题的吗?

方令正:无主题表示它是开放的,并不表示真的没有具体的东西在里面,要不然电影不就是抽象了?没人看得懂!其实还是需要故事、人物,这些一定要具体。只是具体一来,就成为一个限制性。所以你会问,这是不是爱情电影?就有这个概念出来。这个概念出来没有关系,你可以说这是爱情电影,它是描写了爱情啊,不过内容不一样,看你怎么理解。你说的爱情,可能是很简单的男女之间的感情;但我说的爱情,可能和平常概念不一样。

大众电影:罗卓瑶导演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她说要在电影里探讨爱情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你不能单独探讨爱情,你要讲人的存在是一个什么东西,才能把爱情是什么真正讲清楚。

罗卓瑶:爱情不能单独存在,一个单独存在的爱情本身就是假的。想深刻一点去写人的爱情,就一定要讲人的存在。人在寻找爱情的行迹,下意识是他在寻找自己的存在,寻找存在的价值。一定要开放,不能把这东西很实很窄地讲。这也是我现在有时看电影觉得很不满足的一个原因,如果这个电影到后来只讲一个问题,我就觉得不够,不能提兴,觉得很不满足。我觉得,说到底,如果电影或其他艺术作品,不能让我感受到一点我存在的一种很深刻的感受,是打动不到我的。不被打动我就会觉得没意思。

方令正:比如《东京物语》,你很难说它就是一部家庭,就是讲父母和儿女的关系。它讲了父母和儿女的关系,但又不单单是讲这些,它讲了很大的东西,人与天地的很复杂的感受。电影里面一场戏,刚开始的时候,祖母带着小孩子在草地上面走,她问小孩,你长大以后我在哪里?问一个小孩这样的问题。

罗卓瑶:它是讲一个伦理的故事,但是同时它提升了。提升到很多,有一种东方的精神,所以到现在,它还让我们这么感动,它有永恒的东西,不会让人觉得过时。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会觉得“文章千古事”,有些东西是能留下来的。因为它谈的是人不断会感受、不断会面对的事情。

大众电影:你们要表达的都是有关人的存在,不同的可能是小津的途径是家庭伦理,而在《如梦》这部电影里,你们找到的途径是这个爱情故事。

方令正:对的。所以有种说法是“道成肉身”。道一定要通过肉身,要不然没办法讲出来。单讲是讲不出来的,讲得出来的就不是道了。一定要通过一个途径――虽然可能通过以后就变成一个限制。

罗卓瑶:好像我们以前的电影,很多影评看不到后面的东西,都说我们在讲移民,其实移民只是一个中间的东西,我们讲的不单是移民,更是讲存在的事情――可能现在《如梦》出来了,人家还会说我们在讲移民,因为吴彦祖是ABC(说英语的华人)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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