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酸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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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清明，我回乡为父母扫墓，去了狼牙山。下山时，看到有小贩在卖山货。我的目光被一箱小山果吸引，那山果指甲盖大小，滚圆的，闪着幽幽的褐红色光泽。

那是极普通的酸枣，在我眼中却是珍宝。

捧着一大盒酸枣坐在故乡的土地上，一颗颗慢慢地品味：酸中透着甜意，甜中带着清香。滋味厚重得仿佛是身边不时响起的乡音。可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我想念它初熟时的清脆、酸涩的甜美，那是浓郁的母爱……

父亲去世后，我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着清贫拮据的生活，所有的衣食俱以俭省为目的。即使如此，也总是捉襟见肘。为了生活，母亲在砖厂做窑工。每天她都会早早地上班，用手绢包着两个馒头和几片咸菜，那是她的午饭。那时候，年幼的我已经学会了打玉米面糊糊，还会蒸窝窝头或者馒头。菜是做不好的，但我会择好洗净，等着母亲回来一炒就好。

做好了这一切，我就到生活区的路口等着母亲。下班的人群络绎不绝地从我身边经过。相熟的邻居都会和我打招呼：等妈妈呢？后面呢，一会儿就回来了。勤快的母亲总是把收工的事情主动做好才下班。常常在行人稀落的时候，我才会看到她熟悉的身影。这时我会奔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什物，和母亲携手回家。

母亲上班要途经一座山坡，山上生着野枣。九月下旬时，母亲回来的就会更晚一些。那时，母亲远远地就会扬起手，她捧着的手绢包里是如同玛瑙般鲜艳的酸枣。我从没有表现出过惊喜，并常常表示不爱吃，但母亲却日日如此。

我也曾在这个季节，奔波在这条路上。那是前一年，父亲病重住院，母亲在医院守护，我要送饭。那些长满毛刺的酸枣树曾无数次地刮伤我，母亲手臂上每天都带着刮痕，有时衣服上也有摘不尽的枣刺，坐下或换衣时让妈妈惊呼。我痛恨这些伤害母亲的刺儿，连带着讨厌那些可口的枣子。

可枣子还是被我吃了，真的很好吃。每次我都往母亲的嘴里塞，可母亲总是一副怕酸的表情，略尝一两颗就罢了。

吃过的枣核是要留着的，洗净晒干后，母亲会用铁锅把枣仁炒熟，用铁臼砸碎，包装好寄给在外地的大姐。母亲告诉我，这酸枣仁很是奇妙，它是一味中药，生食可以醒脑提神，炙炼过后，则能安神，是治疗失眠的良药。而大姐因早早离家工作，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母亲寄给她，让她泡水喝。

多年以后，母亲卧病在床，我衣不解带地照顾。母亲病好之后，我却落下了失眠的毛病。母亲就整天唠叨：要是有酸枣仁多好。其实，药房里是有的，可我嫌麻烦。忽一日，收到姐姐的包裹，里面是酸枣面。原来母亲看我忙得顾不上，就打电话给北京的姐姐，特意嘱咐她要炙炼好的酸枣面，因为这种酸酸甜甜的酸枣面，可以直接食用，还可以泡水，我一定喜欢吃。

喜欢吃的我，忙起来也没能按母亲的要求定时服用。母亲无奈，竟然用枣面蒸了花卷：一层雪白，一层褐红。这褐红的是面粉里掺了枣面做的，专门给我吃。

我失眠好了之后，再没复发。后来，这个方子我给过无数人，疗效各异，但总不如我。我想，怕是因为我和姐姐的枣仁、枣面里，都有着母亲深沉的母爱吧！

现在忽然忧虑起来：若我再失眠，有谁能像母亲这样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