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惶恐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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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冬天？

7月下旬，马云抛出的“过冬论”，引发了业界对互联网未来的隐忧。

马云在一封题为《冬天的使命》的邮件中表示:“我们对全球经济的基本判断是经济将会出现较大的问题，未来几年经济有可能进入衰退期……我们准备过冬吧！”

一个月内，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兼CEO马化腾、联想集团董事局主席杨元庆、华为集团总裁任正非再度抛出“过冬论”，使得IT业界风声鹤唳。互联网知名人士洪波声称: “如果把传统企业生存现状比做‘主机’，那么互联网企业则是经济环境的‘显示器’”。

寒意袭来

从去年8月份开始，世界经济表现出一系列的动荡,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欧美和日本经济同时出现收缩，对中国外向型企业造成了严重打击; 再加上人民币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PPI（生产者价格指数）增长等，中国企业低成本扩张战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据权威机构的估算，今年上半年全国有6.7万家规模以上的中小企业倒闭。

“这正是马云提出‘过冬论’的主要原因。”亿邦动力网CEO郑敏认为，阿里巴巴B2B业务的收入和利润主要来自国际交易。2007年，阿里巴巴收入的21.628亿元人民币中就有约15亿元来自国际交易市场，在15亿元的国际交易中，有30%来自境外企业，这些境外企业多数受美国次贷危机打击; 再加上大量从事出口贸易的中小企业的倒闭，“阿里巴巴理所当然要准备过冬。”

艾瑞咨询的研究数据印证了郑敏的分析，2008第一季度中国外贸B2B电子商务交易规模从上一季度的2629亿元减少到2466亿元，环比下降6.2%，并直接导致了整体交易规模的下降。今后一段时间，内贸客户成为拓展重点。

除此之外，互联网专家、中科院管理学院副院长吕本富教授还指出了阿里巴巴的B2B模式存在的问题，“这种模式主要是通过强力销售的方法，让中小企业每年交纳几万元人民币的年费，企业无法判断其效果。所以当其自身经营出现困难时，首先砍掉的就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投入。”数据显示，2007年，阿里巴巴的付费用户增长率为39%，但2008年一季度, 这一数据陡降至7.1%。而且，尽管阿里巴巴会员数还在正增长，但续签率却在大幅降低。

受到宏观经济动荡影响的还有网络广告。受国际经济增速疲软以及国内生产成本上涨的影响，企业开始大幅削减市场营销费用。据艾瑞咨询的《2008年第一季度中国网络经济市场监测报告》显示: 一季度网络广告市场规模环比增长2．5%，相比上一季度19%的增长率大为降低。

寒意还表现在资本的态度上，投资研究机构ChinaVenture的研究报告显示，互联网投资持续降温。2007年，互联网投资案例数量比2006年下降了31.7%，投资金额下降了27.7%。而2008年第一季度，互联网投资案例数量同比减少了50%，投资金额为则同比减少了40%。

“风险投资的力度确实在大幅度下降。”千橡互动CEO陈一舟并不隐晦融资的艰难，虽然他的公司刚刚拿到了4.3亿元人民币的风险投资，但“现在很多Web2.0公司已经没有下一口气了。”

创投机构选择观望的态度至少反映出两个问题: 其一，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互联网投资存在过热的问题; 其二，互联网领域虽然产生了一些新的技术和服务模式，却并未形成与之相适应的盈利模式。

视频网站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从2004年国内市场出现第一个视频网站至今，中国的视频网站经历了从上千家锐减到100多家的洗牌过程，现在真正做到有影响力的可能只有两三家。而据业内人士透露，在视频网站集中的上海，从今年初到现在，规模较小的视频网站有一半已倒闭，剩下的只是在苦苦支撑。连酷6网CEO李善友都向记者坦言，融资的艰难一度使他“丧失了笑的能力，一口气只能喘七分。”

其实，资本的问题并不是视频网站CEO们所感到的第一丝“寒意”。“政策风险”是拦在他们面前的高山。酷6网就翻过了视频牌照的审批、国有控股的要求、内容审查严格等连绵高山。

而且，“政策风险”不仅仅存在于网络视频领域。7月2日，北京市工商管理局了《加强电子商务监督管理的意见》，其中要求“从事电子商务经营活动的主体应依法登记注册开店，办照每年需缴费500元。”“网店新规”的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互联网专家称，如果此规定广泛实行，将对中国尚未成熟的C2C市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是冬天吗？

然而，6.7万家规模以上的中小企业倒闭的现实没有引起舆论太大的波澜，互联网业界迅速地接受并认同了这一现实。吕本富认为，“次贷危机”不是企业倒闭的内因，美国经济也存在迅速恢复的可能; 中国追求长远发展必须对经济结构进行调整。

“中国经济萧条论”也被专家们加以否定。投资、出口和消费方面，现在虽然出口受到了抑制，但是投资和消费依然保持强劲的增长。

据专家介绍，国家仍在积极推进投资。通过投资基础建设、公共建设来缩短与与发达国家的产业差距，以吸引外商投资。而中国的消费增长更是迅猛。“近年来国内每年的消费增长都维持在10%甚至更高，在未来5年至10年还会维持在这一水平之上。”基于以上判断，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教授预测:“中国经济仍将保持近10%的增长。”

“阿里巴巴的冬天并不能代表整个电子商务产业的冬天”。据郑敏长久以来对电子商务领域的观察，他认为，行业性电子商务网站依旧以每年30%的平均速度在稳步增长。

除了阿里巴巴之外，在电子商务领域，还存在着大量的行业性垂直B2B网站，这些网站绝大部分都服务于国内贸易，所以受影响都不太大。即便是服务于农产品出口的网站，由于出口对象主要是日本和韩国，因此受次贷危机的影响也并不像阿里巴巴那么大。

马云呼吁“过冬”的第二天，同处杭州的网盛生意宝公司董事长孙德良即宣布启动全国12城市“招兵买马”的计划，以此作为对马云“过冬论”的反击。

“一个企业的困难不能代表整个产业要过冬。”吕本富认为，现在的互联网环境没有重现上一次寒冬的可能，因为“今天与2002年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指出，现在互联网产业的基础已经十分坚实，网络游戏、电子商务、品牌广告以及虚拟商品等等都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商业模式。而在2002年，几乎所有的互联网公司都只能赚到“眼球”，却无法赚到真金白银。

以网络广告为例，“互联网广告对传统媒体广告的取代几乎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据4A广告公司电通中国网络广告部有关人士介绍，现在越来越多的广告主倾向于网络，因为网民的素质高于大众平均水平。网络招聘、网络旅游、网上银行这些网络业务都有非常稳定的增长，而且增速比传统产业要快得多。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互联网领域还存在着另一番景象和另一种声音。

行业仍处于春天

张朝阳就说自己感觉到的是春天。

他感到“春意盎然”的依据是搜狐第二季度堪称华丽的财报: 总收入达到1.02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62%，净利润达4020万美元，与去年同期相比，有高达604%的增长。虽有奥运战略的短期推动，但“季度收入首次过亿”的成绩怎么说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冬天”。

其他几大互联网巨头的情况跟搜狐的总体发展状况大体上一致。腾讯第二季度净营收达15.998亿元人民币（约合2.332亿美元），较去年同期增长84.3%，净利润6.44亿元（约合9390万美元），较去年同期增长92.5%; 百度更是实现了总收入连续14个季度同比翻番的骄人业绩，第二季度总营收达到8.026亿元人民币(约合1.17亿美元)，净利润为人民币2.65亿元(约合3860万美元)，同比增长86.7%。李彦宏和马化腾也分别在不同的场合声明自己的业务并未受到宏观经济的影响。

在今年7月的腾讯在线营销峰会上，马化腾表示，互联网中有不同的板块，有的板块不仅不会受到宏观经济的影响，甚至可能会表现得更好，例如网络游戏和互联网增值服务。但他并不认为“过冬论”是危言耸听，“这至少体现了业内对经济大环境的一种普遍担心。”

作为一名互联网“老兵”，再次投身一起网创业的谢文指出，无论与他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创业时相比，还是与本世纪初的“互联网严冬”相比，“至少能找出10个指标证明现在的环境好太多了。”互联网用户的增加意味着市场的扩大; 政府管制更为宽松，当年开一个Email账号都要到公安局注册; 从业者数量及平均工资都在不断增加; 带宽及PV也在不断增加……

谢文认为，所谓的互联网“过冬论”只是心理上的感觉，并不是客观事实。一个企业的困境不能放大到行业，行业也不能放大到产业。在互联网业，很难有哪个企业就能够代表互联网，阿里巴巴不能，腾讯也不能。

“去年，中国有4家互联网公司纯利达到了10亿元人民币以上，从年成长率看利润成长率，数字更是惊人，出现了一倍、两倍甚至三倍的增长，这也正是互联网产业被视为朝阳产业的原因，也是论证这个产业具有广阔前景的事实根据之一。”谢文认为，“我们可以很骄傲地说，我们身处一个相对比较有活力，相对成长性比较高，相对人均产值比较高的产业。”不过，互联网作为一个新兴产业，仍处在幼儿期，发展的潜力无限。它还在向其他领域渗透，这其中既包括传统IT产业和媒体产业，也包括商务、娱乐和社交领域等等。“如果互联网领域都是冬天了，那么这些被侵略的领地又该冻成什么样呢？”

真正的“冬天”

“既然并非遭遇冬天，是否就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呢？”业内人士对此多持否定态度。如今的中国互联网行业所面临的，不仅仅是日趋完善的软硬条件、日益庞大的用户市场，还有史无前例的激烈竞争和诸多潜在威胁。即便现在不是冬天，也要做好过冬的准备。

竞争压力凸显

最近，有些细心的网友发现，新浪、搜狐、网易、腾讯四大门户正在进行一场另类大讨论――“究竟谁是奥运第一门户？”

奥运刚一结束，各门户都特设了专题总结奥运报道成果: “腾讯网领跑奥运报道”、“新浪奥运报道全面领先”、“搜狐报道全面获胜”、就连一贯低调的网易也抛出了“谁是奥运报道冠军”……每个门户都言之凿凿地自称“第一”，并且分别引用了“第三方的数据”来佐证。这种景象在中国互联网史上，恐怕还是首次出现。

本届奥运会，互联网热闹异常，先是搜狐斥巨资拿下了“互联网内容赞助商”的资格，独享采编资源; 之后，新浪、腾讯和网易又以联盟形式继搜狐之后获得了互联网视频使用权……奥运一开，搜狐不断强调其“互联网内容赞助商”的种种优势; 新浪则利用其博客资源，主打“互动”牌; 腾讯的QQ平台，可以在第一时间内显示奥运金牌榜的变化;就连MSN、360安全卫士以及迅雷都开始用弹出框提供赛事消息……

这些企业都在奥运期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奥运总结的时候适当“自吹自擂”一番，完全可以理解。但有趣的是，新浪在“自我吹捧”的同时，却砍了搜狐一刀。新浪科技8月25日一则消息称: “……并非所有的网站都能受益于奥运，相关媒体报道显示，作为奥运赞助商的搜狐，以最低的流量跌出了奥运报道第一梯队阵营，远远落后于新浪、腾讯和网易3家门户网站。”对于这样的言论，有网友表示反感:“如果说自我宣传是迫于形势，打这样的‘口水战’，就不免显得是有失身份了。”

由竞争导致的“口水战”还出现在互联网产业的其他领域:

电子商务: 马云讲“就算用望远镜，也找不到阿里巴巴的竞争对手在哪里”，郭凡生说“要不是他的望远镜有问题，就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马云说“一天交税一百万”，郭凡生讲“人不能睁着眼睛说假话”。

网络安全: 8月26日，奇虎360董事长周鸿正式宣布瑞星，理由是后者通过广告等形式对奇虎进行攻击。

网络视频: 酷6借艾瑞的数据说自己超越了土豆，土豆指责酷6混淆视听，使用了业已失去公信的数据，不具任何说服力。

……

由一斑窥全豹，互联网产业的竞争前所未有地激烈。“现在做大东西的机会比以前少了不止10倍。”千橡互动CEO陈一舟表示,互联网已经早已过了“跑马圈地”的时代，现在已经没什么“空地”了。网民的时间已经被搜索引擎、即时通讯、网络游戏等等大的应用“吸干”了。现在一个新的产品要想在互联网领域“生根发芽”，就必须依靠与众不同的“营养”，提供给用户的价值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成功率太低了。”

网民双刃剑

来自CNNIC的数据显示: 截至2008年6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2.53亿，网民规模跃居世界第一位，这一数字比去年同期增长了9100万。然而日益庞大的网民群体所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市场扩大的喜悦，还有深深的隐忧。

“我国网民数量虽然已经是世界第一，但商业价值却相当有限。”清科创投分析师储汪林根据上网习惯对中国网民做出了以上评价。中国网民上网的主要目的是看新闻、听音乐和打游戏，对网上内容和网上交易的信任感比较低。

据专家介绍，鉴于CNNIC的统计一贯保守，中国网民数量可能早已超过美国，但在单位网民所能贡献的价值层面上，我们远远落后于美国和日本。同样的千人成本（CPM），国外的卖出量可能是中国的几十倍。为什么百度要进军日本市场？因为同样的搜索竞价，在日本产生的价值要比国内高很多。所以提升现有网民单位经济贡献值才是目前互联网企业最应该关注的事情。否则，即便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网络，却永远不能产生世界上最大的互联网公司。

与此同时，网民越来越多，想保证现有的用户体验，带宽的需求就会增长得非常快。这不仅对中国的电信基础设施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旦出现网站流量的增长与销售收入的增长不成正比的情况，“无效”网民的增长就会成为网站巨大的负担。由电信运营商提供的带宽资源正在日益紧张，价格也在不断上涨，国内某著名网站测算后得出结论: “以目前的情况看，5～10年之内，带宽成本有可能耗尽互联网公司的利润。”

身处对带宽要求最高的网络视频领域，李善友承认互联网也存在“有效发行”的问题，“从纯商业角度来考虑，你把北京、上海两个城市100%占住就足够了，一些偏远的地区，因为传输成本高，而用户量少，从商业角度来讲的确是不合算的。”他表示发展到一定时期，酷6也会考虑控制用户增长，选择重点地区即二线城市以上的地区来发展，而不是全部发展。

此外在特定时期,资本压力和政策管制也会成为决定企业生死的关键问题。“千橡互动的目标就是希望能够像上次‘过冬’时那批挺过来的互联网公司一样，先保证生存下来。当然活得未必有现在的百度和携程那么好，他们毕竟是第一批，‘参加革命早’。”不过，陈一舟同时表示，“我觉得我们活过来的几率比上次大多了，话说回来，毕竟现在的互联网环境和那时候大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