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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海和不同的诗(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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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起,已经记不起,是在哪一本书上读到哪一位英国作家所写的哪一篇文章了。但其中的几句,由于印象深刻,却是至今还记得的:

“……即使是,我和你,站在同一个草场的前面,我的眼中所能看到的风景,不一定就是你所见到的;那感动我的心的情绪,也不一定会使你受到同样的感动……”

是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生活道路,不同的生活经历;因而,即使是在欣赏同样的景物时,所唤起的回忆,所引发的联想,所产生的情绪,也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甚至,我还这样想,即使是同一个人,随着年龄和环境的差异,也可以说,由于时间和空间的不同,同一个景物,在他心目中的感受,也并不都是完全相同的。

我是个爱海者。当我还只是从画片上认识大海的时候,我就向往着去做一个水手了。

在我天真的心上,我想得很简单。我觉得,海,永远是一首美丽的诗,甚至,那希腊神话里曾经使许许多多航海者在烟波中迷失的鲛鱼的歌声,在我想来,也似乎是一个美丽的安魂曲呢。

记得,有一次,我们的船在太平洋上航行的时候,我就曾经写过这样一首小诗:

在这迷人的月夜,

为什么听不见那迷人的歌声呢?

我若有所思而又若有所失――

我倾听着,倾听着大海的呼吸,

把我的美丽的梦幻沉入水底……

……

的确,几十年来,我的悲欢离合,都是和海联系在一起的。

当我前年夏天,远去厦门,又一次见到我的已经分别了二十八年的老朋友时,大海在我心中所引起的思绪,似乎更为复杂了。

是的,我终于征服了海,我回来了,我已经生活在如此思念过的海峡的这边了。

但,这么多年来,我仍然不免常常要想起那海峡的彼岸,想起我的亲人,想起我的朋友,想起我的问题。――正如,我在台湾的时候,不能不想起大陆一样。

海,无论是黎明的薄雾的海,是黄昏的夕照的海,还是狂风暴雨中惊涛骇浪的海,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学概念的景物,而是和我命运相关的现实。

记得有一次在鼓浪屿的日光岩看海时,我看见几只挂着白帆的渔船出海了。我又看见几只挂着白帆的渔船返航了。在遥远的水天线外,白色的帆,有的慢慢消失,有的渐渐出现。这本来也曾是我过去在海上见过多次的景物,此时此刻,却不仅唤起我对往日的回忆,而更引发我对今天的联想:我是多么希望,在这美丽的海上,再见到那迷失了已经三十多年的挂着同样白帆的台湾渔船啊!――正如,我的海峡彼岸的亲人、朋友和同胞,是多么希望,再见到那来自唐山的挂着白帆的渔船一样……

当时,我也写过一首小诗的:

远航的船

在水天线

最后消失的

是帆

归来的船

在水天线

最先望见的

是帆

当我年少时

我的心呀

曾经随着远航的白帆

走向千里万里

如今,我又徘徊在这海边

我遥望着,遥望着

淡淡的水天线

我的心呀

在期待着,期待着

那归来的帆……

我想,我真的这样想,如果,我望见了那从海上归来的白色的帆,我一定还要写一首诗的。――关于海的,一首真正的美丽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