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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纱给我打来长途电话的时候,我和丁大牙正堵在尧城一辆破旧的七路公交上。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汾河公园。夜幕降临,宽阔的街道上车笛声声。混乱中我完全听不到阿纱有些甜腻过度的声音,只好简单说几句便草草挂掉。坐在我身旁的丁大牙则驴一样嚼着半截白草,然后猛翻了一阵白眼,制造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奇怪声响,土黄色的汁液混着口水流至胸前,比较准确地表现出他隐逸诗人般的忧郁气质。
可是临近后车门的座位并没有使我们的旅程过于舒坦,我被浑身肥肉的丁大牙挤在靠窗一侧动弹不得。
人群在推搡与焦急中隐隐开始小规模骚动。
那时我感觉我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我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病人所特有的糜烂气息足以将整个车厢占领,然后这一亩三分地就都是我的了,我从口中喷出的各类看见看不见的病菌将使所有人被我深受感染。
丁大牙却有些坐不住了,挣扎着要拉我下车。他指着车窗外鼓楼大街的一个不起眼角落,一脸幽幽地对我说有什么无比美妙的东西正在闪闪发光,你快看。我说看个屁,不就是小商店门前的塑料招牌上安了灯,照亮了海报上三个几近的妙龄少女借此来吸引单身汉们光顾吗?丁大牙被我呛了个正着,惊讶得嘴也合不上了,他的脖子只弹簧样扭动了几下,嘴里就硬生生挤出几口痰来,然后又被他很响亮地咽下去。我斜眼看他,不主动搭话,像两株只崇拜语言暴力而彼此不知如何传递信息的植物。不料他话锋陡转,“喂,张绳树,你肯定见过阿纱的吧,我想那绝对是人间少有的极品。”
丁大牙说完起身抖抖屁股,我将他的这种行为视为挑战,不只是视觉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你这样子真像一只欠揍的大公狗。”
我口风一松,说:“我当然见过啊,就在咱俩的出租屋里。”我的嗓音里顿时充满了各种急切的攻击和自我防御。
“其实你没必要像这样颓废下去,我猜阿纱还是喜欢你的……毕竟她还有她的未来。”丁大牙随声附和着,并不生气。作为与我同租一室长达四年之久的大学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概也只有我才会不吝一脸腻烦地多剜他几眼吧。
有个说法叫人如其名,形容的就是丁大牙。其实丁大牙长相并不差,只是那一口龅牙把他给毁了。“呸呸呸,我脑门这儿不好使,小时候让驴给踢的,现在摸上去还疼……不信你摸摸。”丁大牙从不忌讳自己脑子不灵光这一事实,于是每次他开口说话时,都会跟人家把这句话复述一遍,还自觉不自觉地先鼓半天那两片厚嘴唇,像两根浸水的糙烂木头相互摩擦,刨花飞溅不起,更将他映衬得半美不丑。而现在,他正惊慌失措地捂着嘴,一边舔着他的龅牙,一边品味着自己在整车人面前显露嘴脸而又无处逃窜的尴尬滋味。
“你个的,你闭嘴。”
我虽然不确定阿纱是否还爱我,但我始终没有将愤怒的神色挂在脸上。单凭遇事淡定这一点,我就足以把丁大牙甩出好几条街,我想。丁大牙毕竟是乡下来的粗人,就算在尧城这勉强算得上三、四线城市的地方混上一辈子,你不也还就是个土鳖样嘛。正这么想着,可能是因为憋在车里久了,时不时一眼望去车上所有人的后脑勺,我简直就像瞧见人人顶着一大团浆糊,平时拿来糊弄自个儿,必要时还随手可以掏出来,去堵住别人的视线和嘴。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迷雾,迷雾锁住了幻觉。这些幻觉因为惊奇而生硬地挤在一起。我为我的这一惊人发现而浑身震颤不已。
2
这个点儿正值晚高峰,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车已熄火,轰响消失了。司机拧下钥匙,自个儿跳下车去马路对面买水了。由此看来堵车的糟糕情况并不会很快有所缓解。与此同时熄火的还有丁大牙,他先前的飞扬跋扈早已不见了踪影。现在他阴沉着一张驴脸,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进衣帽中。我面露鄙夷,觉得他像只乌龟,顾头不顾腚的,真是滑稽可笑。有趣的是我观察整个车厢的兴致反而因此得以高涨。我发现所有的车窗玻璃很厚,又都无法打开,这一点尤其让我感到无比的失望。
再到后来我看见那个满口“你大爷我”的美女交叉着双腿,突然停止了对车窗外漫无目的地观望,她一个踉跄,修长的身段直直摊倒在地上,窄小的黑色半身裙顺势滑到腰间。我便开始臆想,想象她那原本被丝袜紧紧包裹的无限春光,此刻正在她光滑的大腿上汩汩流溢,很快就要流进我这一块饥渴焦灼的小沙漠了。无奈光线昏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能继续佯装身患由视觉刺激而引发的幻觉症,并任其随意践踏我个人的感情世界了。
以个人为基础的古怪体验,肆意朝向我的内心发难。我想我不该,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起阿纱,而且还是在面对其它女人心生淫念时才由此联想到她。阿纱,没错,作为我曾经发誓深爱的女生,在我心里,当年她实在是有着太多使她看上去超凡常人的东西,比如美貌,比如身在大城市的家庭背景。相比之下,从乡下摸爬到县城,再从县城滚打到市区的我,一身的土气还在不断上蹿,其实我完全没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大牙。用丁大牙的话说,阿纱就是“如果哪天人类突然灭绝,就要全部消失了,也会有外星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一类人,即便世界末日到来,阿纱也会是有能力提前获得诺亚方舟昂贵船票的幸运儿之一。那么,换句话说或许更为明了,当年我爱上她,并要死要活地向她表白,等她答应做我女友后,我这才安下心来,打算好好爱她一场风花雪月。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我很物质、很现实,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家里也都是像我这样无比现实的人,说不清是他们从小影响了我,还是我反过来暗合了他们的某些想法。
但我爷爷却是个异类。
据说有一年冬天,我爷爷一个人去武灵镇上赶集,他瞎逛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后来累了,就背靠在一棵小杨树上歇脚,在慢悠悠点燃烟锅的那一瞬,他的注意力突然被树干上的草绳所吸引,一圈一圈的,它们螺旋着向上或向下,真的很有美感,而且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便是小树赖以过冬的唯一装备了吧。我爷爷猛地心里亮堂堂的,曾经是西北山护林员的他,自然非常熟悉各种养护树苗的方法。好了,将来我孙子就叫绳树!我爷爷把一双老腿拍得哐哐响,就这样擅自下了决定,于是我就有了现在这个名字――绳树。嘿,瞧这个看似风流的落魄老才子,一辈子也没混上一处宅基地、几亩水旱保丰收的良田,结果都一大把年纪了,黄土都堆到了脖根上,却给我起了这么一个意味深刻的名字。怎么说呢,虽然我已经以此名活过了二十二年,却不得不忍受它无时无刻对我的肉体折磨和精神压迫。除了新近领到的一张大学毕业证书外,我至今仍两手空空。我对自己充满了愧疚,但又不知该从何打破眼下这种来自现实压迫的僵硬局面。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丁大牙一句话重新把我拉回当下。
整个车厢内浮土腾腾,几十号人同时奄奄一息,像新沤不久的草木灰。
“哦,我没事。”
“胡说!你的脑门上一直在发汗……”丁大牙说罢就一把挽起衣袖,试图帮我擦擦。我一个侧身跳起,奋力打掉他已经伸在半空中的手,“他妈的,屁大点事儿!……”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丁大牙对我冷笑。
“是小孩子才好了!……整天不知冷不知热的,那时多单纯,懂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啊,饿了就吃,吃了就睡……”话到此处,仿佛在我胸口积攒了多年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开始放肆地大笑。
“虽然你笑得很痛苦,面相也很丑,但你还是要像我一样笑啊,必须得大笑,狂笑不已……”丁大牙啊丁大牙,哈哈。
3
汾河公园应该不远了,我想。但是,突然就有一阵阵骚动的黑掠过我的头皮。我刚回头要看,后脑门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丁大牙见状窃笑几声,却保持沉默。我只好独自日爹骂娘地向身后的人一顿乱喷,高声质问这是谁干的,结果竟无人回答,搞得我好是尴尬。我强压着怒火,重新坐得端正,双手绕到脑后,预备随时提防袭击者下一波的阴谋。
这时,车上开始有人乱蹦乱跳了。
那是五个披头散发的男青年,看上去像是一伙的,个个吊儿郎当。在这无比拥挤的长方体车厢中,我看见他们正艰难地扭动着身子,腰间横着晃颤颤的赘肉,而且肉与肉相互擦碰时还会噗噗有声……是那个肩宽臀肥的青年率先发出倡议的――“不如跳舞”,他说。无风不起浪,这话就像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石子,甫一掉入茫茫人海,便迅速激起千层浪,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很快他的倡议便得到了车上其它四个青年的热烈响应。
“怎么,怎么,怎么啦?……”头圆下巴尖的青年开始发问了。
“堵车,堵车,堵车啊!……”眼大嘴小的青年随口接上,脚下胡乱搭配着舞步。
“哎哎哎,你说这该怎么办?……哎哎哎……”腰细脚大的青年弯下腰去,从车厢的铁皮地板上抠起一小撮泥放进嘴里,像品尝人间美味一样细细咀嚼着。直到吃得自个儿恶心直冲天灵盖,他才停下来歇歇,然后蹲下去,奋力扒拉开一双双腿,从车前穿到车后,继续满车寻找泥巴吃。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吃惊不已。
现在,我的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小包纸巾,我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窗外的车流前后望不到尽头,我们的车被堵在距公园还有一公里的大街上已经超过两个小时。陆续有人沉不住气了,虽然我们大部分人的终点站都是一公里外的汾河公园,但除了少数几人愿意提前下车步行过去,其余人均显示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依旧按捺不动,稳坐如泰山,谁提前下车,谁就是浪费了车票钱。
空气像一株株发蔫发黑的植物,在烈日下中了暑,逼人的气浪跳蚤样蹦跳起伏,亵渎着人最后的一点点耐心。
剩下的半车人,大概也无法忍受这冗长的等待了。他们中终于有人肯站出来,因为疲劳和闷热而跟着青年们一起搔首弄姿、大声欢唱开了。大妈们个个尤为兴奋,甚至组队跳起了广场舞,其它人一哄散开,可怜的车厢就这样变成了一座藏污纳垢的微缩型广场。很多人施展不开手脚,便开始破口大骂,此时车内已有一些乌烟瘴气了,那是丁大牙悄悄为我点了一支烟。他重重地唾口唾沫,然后挥袖一擦嘴:
“呸!咱们也上,总不能就这样干耗着吧。时间还早。”
“我想坐会儿。你去吧,时间还早。”
透过车窗,我看见司机正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平静地吃着桶面,其它车上下去休息的乘客则站成一个圈,围着我们车的司机开始练习跑步,“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整齐划一,飞越栏杆直冲云天。
我们车的驾驶座上趴着尖嘴猴腮的第五个青年。
他双手抓着方向盘,双脚也不消停,将离合器和油门好一通乱踩。没有人上前去阻止他的这种行为,偶尔有人注意到,也只是随意扫过,瞥上几眼而已,并不当真。我猜所有人都觉得这无伤大雅,毕竟青年是在鼓捣一辆早已熄火的车,无法移动的车根本就不具备高速行进并致使车毁人亡的能力。当尖嘴猴腮青年与我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感到我的脊背瞬间降到了冰点。
记得那时我快要睡着了。
阿纱的曼妙身姿则一直在我愈发沉重的眼前晃来晃去,像打不死驱不散的幽灵。她在逃。
4
我和阿纱刚刚看完一部电影,现在我们正在一家快餐店并肩枯坐。
我的脑子里有一片巨大的空白。好像有一万家萧条的电影院在我们这个时代喧嚷纷纷,呼吁着绝对的沉默。
她说,“你越是有意去追求某些东西,通常都是有害的;而一心想去追求纯粹零度的欲情,往往又不具备哲学理论意义上的严肃。绳树,我觉得你的名字跟你很配啊……你多像一棵小小的树,每年寒冬来临都离不开草绳拧成的保护装,可有时候你又太怯懦、太过于自卑,以至于无法完全真正长大,彻底摆脱它的束缚……”
她能跟我说这些话很让我感动。稍后,我突然又变得极度慌张。
我慌张是因为阿纱几月不见陡然暴增的智商。而最近几年,我不仅仅是沉醉于阿纱日趋黯淡下去的消瘦背影,同时我对她当初以那种决绝方式的离开我而表示深深的遗憾。
“我想一个人考虑一会儿,”我厉声说。
在我头顶的大吊灯发出惨白的光,简直是要晃瞎人眼。
“今晚你必须乖乖呆在我身边,阿纱。”
在她无比顺从地喝下半杯可乐并吃掉半只鸡腿后,我开始给她朗读去年秋天我在老家武灵镇断断续续写给她的几封信:
“阿纱,当我再次回到你身边时,再说什么打算回到你身边之类的情话已经无关紧要……也许你会受不了,并因此而嫌弃我,说我如此做作的伪贵族气派简直是让人受够了……你还会说我们倒不如安心躲在种种虚空或经过简化的爱情故事中,然后事不关已,将彼此深深埋在心底。看我说的,仿佛我们是在冷漠注视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任凭那些在感情上看似努力的伟大先驱们,从开始时的满腔激情,继而转变为种种跃跃欲试的渎神与背弃……”
“声光电,这是典型的三巨头式欲情:声,说‘我爱你’;光,说‘先有我,然后就有了你’;电,说‘快用黑暗来歌颂我’……就像我如今看似无法带你去看一部爱情电影那样……你知道吗?阿纱,这几年我对哲学的研究又精进了不少,我写诗,也写小说,这个你是知道的。还有,要我说,当今世界和平之恐怖与性之焦躁,大抵是最能使我坠入思想的无底深渊的两样东西了……当然了,也有人说,能够拯救男人的,只有女人……这话我虽不完全赞同,但这道理你不会不懂……我至今仍渴望着你的拯救……”
“我认为,我对你的感情有时是不纯粹的。我做,我,甚至我还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跟你在床上翻滚出汗……有时,我对你的感情又是比较纯粹的。比如今年一月,我还去了我们镇上的一家私人理发店,透过那面高大而洁净的镜子,我发现自己原本的一头黑发竟也有三两根彻底白掉了。在我闭上眼,仔细听剪刀划过头皮的咔擦咔擦声时,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曾来过这家小理发店对面的那家小百货店买过东西,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曾坐在这张椅子上,花上五块钱来修剪你的刘海,或是不爱马尾辫了又来这里重新做好看的披肩发……”
“‘欲情’曾和我一起生活过。它朴素、弱小,衣着单薄,平常不声不响,极端发作时却又显得歇斯底里……当然,正如并非所有精美的孔雀翎都将被用于装饰天真狂热的贵妇们……只有那些独自在家或在当地县镇颇有点影响力的男人女人们,才能算是真正处于潜伏状态中的欲情者……”
“那种潜伏感我至今仍难以名状,但从连带的好奇心出发,我一直对他们保持着特有的关注和警惕……据说,在被看作是铺张(而非浪费)时,欲情的极端是过分的;于是我力图寻求另一种方式,并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浅薄与不诚实。而我的一切悲欢已如你所见,我对你的欲情体验同样只写给你一个人看……”
……
我的读信终因阿纱的中途离开而被迫中断。
一切回归现实。我对自己早年爱情体验的讲述大致也就到此为止了,因此这几封信未完待续。
而今又到了我的写信之年。我怔了半天,想哭,但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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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纱,我至今仍迷醉着你。
是的,我毫无条件地接受你种种鲜如剥鱼般的无尽摧毁。
在这个清凛的夜晚,你应该一眼就明白。你之于我,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永恒存在!你是我无力克服的坏毛病!――要在我的眼眸深处迅速沉坠下去,然后亲手引发一场爱的大劫难!
不,这一切还不够!要我说,这爱的程度还远远不够,不够!再给我看你一眼吧,真的就最后一眼――好吧!我得承认,我对你竟有如此的野心――往后我再也不会任性了,再也不会随便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打情骂俏了,为了你,我要重新变得优秀起来。
如果哪天――突然我就死了,我的肉身在你和我的亲人们面前,被武灵镇的几g黄土彻底地掩埋――我的灵魂,也要循着你的气息,变成七根你最爱的色彩斑斓的孔雀翎。
我这样做,一定是因为你对我,仍有着如泄洪般难以蓄积的爱的吸引啊!你一定要将我小心翼翼地别在你同样锈迹斑斑的左胸口的衣袋上。哪怕死后,我也要成为你仅有的装饰品,心甘情愿成为今生你埋藏最浅的牺牲,继续迷醉着你。
你看,我们生死总归是要在一起的,而爱情远在它伤残我们之后的那一瞬,就已变得无比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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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诉,我和我的朋友丁大牙此刻正堵在前往汾河公园的路上。中途我还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给阿纱读我写给她的信,一封接着一封。甚至后来我还歪倒在车座上,半眯半醒地用右手食指凌空写了好多情话。至于具体写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梦就是这样,一旦醒来,便无法被再次续接并敷衍下去,这也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事情。可谁料此刻天宁地静,我美如神……阿纱,现在我好像有些想通了,在方才片刻的混沌过后,我现在只想着对你一个人袒露我玫瑰般鲜红的胸怀……
“车启动了!”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司机跳上车来,引擎再次突突地发动。车子往前走了,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大半车人停下各自的喧嚣,各自返回座位,然后便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等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车……”刚才还好像人间蒸发了的丁大牙,现在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高举着我的手振臂高呼道。
丁大牙摇摇晃晃,有些站立不稳。我扶住他,一个使劲儿地推搡,“喂喂,你的意思是……让我扫这辆车?……可这是车,不是房间……”
后来仔细看看,我才发现七路公交车已被我们这些滞留乘客长达三个小时的喧闹搞得肮脏不堪,车厢内烟雾缭绕,瓜果皮遍地。我转过头去看他,然后彼此会意地笑笑。
“大牙,你说得对。我们的‘房间’打扫完毕,只要十秒钟便已足够。”
我睁大着双眼,闪烁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过了前面那座彩虹桥,就是我们无尽的欢乐啊,欢乐。
赵应,1993年生,山西灵丘人。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学生。著有诗集《微神》。曾参加第七届中国・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第三届《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夏令营。本文《十秒钟房间打扫完毕》系作者短篇小说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