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背后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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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来，我一直不敢相信父母竟会相伴到老。
父亲有着高涨的工作热情，整天奔波忙碌。从记事起，我们几个孩子就经常接连几天看不到父亲的踪影。每当向母亲问及父亲，她便会若无其事地回答说：“你爸爸单位又加班了。”
偶尔父亲回家，家中也往往充斥着火药味儿，父母都是急性子，天生的火药桶，有一点火星就能引发“战争”。父亲埋怨母亲不会料理家务，母亲责怪父亲把家当成了旅馆。争吵往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迅速升级，争吵之后，父亲都会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留下母亲坐在墙角，不停地抹眼泪。
这一吵就是几十年。
父亲退休后一下子闲了下来，告别了为之忙碌一生的事业之后，他似乎有些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了。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常为一点儿小事就发脾气，母亲终于受不了，收拾行李就去了海南的大姐家里。母亲这赌气一走，父亲顿时慌了手脚，急着打电话四处寻找母亲，最后找到了大姐家。父亲问大姐：“你妈在你那儿吗？”大姐一边答应着一边招呼母亲接电话，母亲接过听筒之后，嘟囔了几句就把电话放下了。
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父亲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大姐家门口。原来，父亲放下电话就买了当天的机票，折腾了几个小时才飞到了海南。大姐开玩笑地说：“爸，你不用看家啊？”谁知，父亲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妈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现在海南就是我的家了。”从那之后，人们每天都看见一个老妇人在前边走，身后跟着一个背着手的老头儿。
然而人生无常，一场灾难却无声无息地降临。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父亲突然昏倒，被送进医院，经检查是脑中风，因为抢救及时，命算是保住了，可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不仅生活不能自理，而且还得了健忘症，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连我们几个儿女都不认得了。母亲成了父亲唯一记得的人，他唤着母亲的乳名，牵着母亲的手，须臾也不愿松开。
父亲患病的第一年，病情很不稳定。我们为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请了护工，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让护工接近他。母亲说，父亲现在看谁都陌生，除了她，父亲不相信他人，于是照顾父亲的重任就落在母亲肩上。年迈的母亲每天守候在父亲的床边，为他擦洗身体，照顾父亲的日常起居。说来也怪，那时的父亲对谁都很凶，唯独对母亲始终是面带微笑，仿佛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只有母亲一个人。
在母亲细心的照料下，父亲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半年之后，他可以在母亲的搀扶下下床，只是记忆力还是老样子，且丧失了语言能力。几个月后，母亲不顾众人的反对，坚决要把父亲接回老家，自己一个人来照顾。就这样，母亲一边操持着家务，一边照顾着父亲。父亲的身体恢复得也很快，生活基本能自理了，不过他仍然只记得母亲一个人。
为庆贺父亲70岁生日，我们几个儿女纷纷携家带口地赶回了家。那一天，父亲坐在母亲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看着他茫然的目光，我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母亲破天荒地喝了酒，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她给我们讲她和父亲是如何认识的，说他们吃了很多苦才终于结婚。他们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在相距几十里的地方工作，有一回，一贫如洗的父亲偷偷爬上火车，跑到几十里外去看母亲。北方的冬天冷得出奇，当时气温在零下20多度，当胡子都结了冰碴儿的父亲站在母亲面前时，母亲哭了，她拼命地给他呵着气暖手，把他冰冷的双手直往自己怀里放。说到这里，母亲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外婆嫌父亲穷，不愿意让母亲嫁给父亲，可他们最后还是结婚了。外婆的话深深刺激了父亲，他后来拼命地赚钱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你们的爸爸一辈子都不明白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以为让我过上更富裕的生活，我就幸福了，他错了。”母亲说着，回头望望父亲，这时我们才猛然发现从吃饭开始，父亲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母亲，一刻也不曾松开过。“其实一家人什么最重要？依我看，一家人团团圆圆，相互依靠，相守走过一辈子就很幸福了。”听着母亲这话，我们的眼圈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