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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画札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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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团方”看“南宋院画”总体水平

古代宫殿建筑,门窗未用玻璃,而用木条斗成图案形窗格,蒙以窗纱。为求美观,于窗格间留出方、圆形,张贴白绢书画。这些书画年久予以更换,贴上、剥落,即称为“贴落”。杨伯达先生《清代院画》49页即有关于“贴落”的引述:乾隆十六年(1751年)《养心殿造办处各作成活计清档》载:传旨:“汤山行宫内等处字画斗方五百八十五张,着造办处行取白绢写画。”这585张“贴落”,即由画院处、如意馆的画师完成。

明末清初时,南宋“贴落”已受到收藏家的重视。当时的收藏家称其为“贴落”为“团方”。传到现在的“团方”,大多不署作者姓名,但也有署姓名的,如马远、梁楷、阎次平、夏圭、贾师古、赵令穰、李嵩、林椿等等。其实,署名多为后人妄加。清初书画大收藏家安岐说过:历代“团方”,他见到过500多帧,所谓作者是唐人、宋人,大都是后世认为某图风格近乎某人,即为题之。如说署名某人即为某人真迹,又有谁能相信呢?

近现代鉴赏家指出“团方”中的有些署名是后人所加,主要依据是款署墨迹浮躁,不曾深入肌理。或虽深入肌理,也显得要比书画墨色迟几百年。

博物院曾委托日本二玄社以最新印刷技术、特制印刷器械精印馆藏书画珍品。这些印刷品的流动展览,我曾在金华、义乌看过两次,还买了一本《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书画》仔细赏玩。此书收“团方”52幅,可谓幅幅精到。无署名的作品水平,绝不比有署名的作品差。例如,无名氏的《松风高卧图》(图9),要比阎次于的《秋山烟霭图》好;无名氏的《雪涧盘车图》,要比马远的《寒香诗思图》好;无名氏的《杨柳乳雀图》(图10),要比梁楷的《芙蓉水鸟图》好。

一个时代、一个群体、一个大师的绘画作品,只有看了很多真迹(图片),才能在脑子里留下较深印象,获得“整体水平”。才能以此为尺子,去衡量有关画作的真伪。这52幅“团方”,足使我们看出“南宋院画”的总体水平。有了这个“总体水平”,足以衡量市场上偶尔出现的南宋“团方”的是否可靠。1998年,拍卖市场上出现过4幅马远、马麟等人的“团方”。尽管有清初鉴藏大家宋荦的“审定”章,还有乾隆、嘉庆的鉴藏章,但艺术水平却不及这52幅“团方”的总体水平,其真伪就值得商榷了。

元、明、清以来,推崇文人画。写画论的文人,颇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他们深懂“抑扬法”,拼命贬低“南宋院画”的艺术价值,仿佛对“南宋院画”不屑一顾。我也曾被画史所左右,认为“南宋院画”低人一等。但在看清“南宋院画”的整体水平后,我的画史观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深觉“南宋院画”是一个里程碑,后世工笔画难出其右;只有明朝的仇十洲、清朝的宫廷画家,堪称强弩之末。

于文人画,我不大喜欢“扬州八怪”的作品。但金农、郑板桥的字,还是很喜欢的。还有黄慎、闵贞早年的作品,我觉得很好;往后则不见好,是不是画家出了名,就倚老卖老了呢?

“扬州八怪”的笔墨大多草率、粗狂,因而成了造假画者的首选,冒出来的假画特别多。前些日子有人拿一一幅闵贞的《醉八仙》请我鉴定。构图紧密,笔画有力,左上角有款“闵贞画”3字,右上方还有人题了一首诗。纸色较黯,但看起来总觉不“伏眼”,有破绽:笔画有力而不迅捷,题诗较劣,纸色似染,且有多余的横裂纹(不该裂的地方裂开了),个别地方能看出烫焦的痕迹。更怪的是,此图我曾见到过,幅子没这么长,没有题诗。我查了几种图册,偏偏找不到。一夜静思,原来是在一本年历画――原浙江美术学院藏画集中看到的,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图11)。对比之下,不得不说造假者很有水平。画中没有描摹痕迹,可能是用投影机等现代化工具搞出来的。原画浓墨淡彩,造假者为了多分层次,把何仙姑头发等处用了淡墨。造假者也多蛇足,如添题诗、用电熨斗造假裂痕等,真是欲盖弥彰。

如果说不同流派画家问的排斥应该纠正,则书画收藏者不同爱好而引起的偏颇,也应纠正。否则,往往会上当受骗。那位要我鉴定闵贞《醉八仙》的藏家,是个“扬州八怪”爱好者,原以为是不世之遇,但在我给他看了年历画后,豁然开朗,从而避免了一次经济损失。

郎世宁的“线法画”

在老式中国绘画史里,郎世宁只能提到一笔而已。他的作品也不被看重;但《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书画》一书,收图246幅(页),其中郎世宁的画竟有20幅(页),占8%强。又,大陆已任开拍郎世宁的电视连续剧集。

郎世宁(1688~1766年),意大利耶酥会土,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来华传教,善写生,人物、花鸟奕奕有神。召入内廷任画院供奉,历仕康、雍、乾三朝。郎世宁本欲将西洋画法传播中国,但不为清帝所喜,遂将西洋画与中国画融为一体,创造了一种新的画法――“线法画”,受清帝欣赏,一时跟他学画的人很多。

郎世宁为清宫画过不少肖像画及重大政治活动图卷,还画过不少花鸟、犬马的图轴、册页。《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书画》收有《白鹘图》(图l 2)、《锦春图》(图13)、《花荫双鹤图》《八骏图》,复有花鸟册《仙萼长春图》16页。郎世宁笔下的动物,不是想象为之,而是写生得来。如《白鹘图》,作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当时大学士傅恒向皇帝进贡白鹘一只,皇帝很高兴,亲撰《白鹘行》。认为鹘与隼异,“鸷鸟之中俊莫匹”,其色“如雪白者万无一”。遂命郎世宁作图,并由嵇璜将《白鹘行》写于图上。可以想见,郎世宁作此图时,曾对白鹘作过仔细观察,多次写生。白鹘除嘴、睛外,纯用白粉画成。羽毛细绒,纤毫无爽,而鸟的神俊英武,跃然绢上,确能达到形神兼备的境界。

郎世宁的画吸取了中国传统工笔画的精华,而又加入西洋画的光、影、透视效果,以及鲜艳的西洋颜料。他多次为雍正、乾隆画像,糅合中西画法,尽量美化了皇帝的“御容”,使面部光亮明朗,皮肤白皙柔润,瞳孔闪亮有神,总体显得端庄、威严。以致皇帝赞赏:“写真世宁擅”“写真无过其右者”。郎世宁画过很多马,《八骏图》画的是乾隆时各地进贡的八匹骏马,或肥或瘦,或卧或立,刻意写真,姿态各异,可谓他画马的代表作。他笔下的花,特别鲜艳;他笔下的鸟,特别活泼。我在义乌参观二玄社仿真画展时,深深被他的《海棠玉兰图》(图14)所吸引。此图尺幅不大(47×39.2厘米),但令人屏息噤声,唯恐那两只小鸟会被惊吓飞走。鸟的外形、羽毛,花的重瓣、细枝,都用毛笔描画,浓重的色彩,则用西法渲染。这种中西结合的画法,实属创新。他是宫廷画家,则他的创新路子必然是皇帝所要求的路子。他呈送画稿时,皇帝会提出“层次太近”“添画日影”等评语,使他逐步就范于“御意”。有一次,他 花一个月画了幅《玉堂富贵图》,雍正皇帝指出画上玉兰花、石头甚不好,命郎世宁只画花卉,由唐岱画石头。我们从《白鹘图》看出,松树和坡石、流水的传统笔墨功夫十分了得,似乎不是郎世宁画的,但也不知何人所配。他在乾隆二十二年画的白鹰,则是由方琮配画松树的。

郎世宁以西画为体、中画为用的“线法画”,正如童话里的蝙蝠,兽类因其会飞,指责它不是兽类而是鸟类;鸟类因其无羽,指责它不是鸟类而是兽类。郎世宁也遭到过中、西双方的非议。中国皇帝说他“似则似矣逊古格”,中国的大臣说他的花卉“具生动之姿……然大致不离故习”,说他的画马“未许其神全,而第许其形似”;外国人则认为他“所作画纯为华风,与欧画不复相似,阴阳远近俱不可见”。

清代三位皇帝,特别是乾隆皇帝,欣赏了大量的古代绘画精品,他们心目中所祈望出现的新画种,自有其较为广泛的代表性,绝不能以“帝王思想”一笔抹杀。我觉得绘画中之有郎世宁,正如瓷器中之有珐琅彩,是一个很难逾越的高峰。

收藏古瓷者,前崇宋瓷,近则最崇“清三代”(康、雍、乾)。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因为“清三代”的宫廷瓷器,特别是珐琅彩,最为细腻、华丽、精美。令人喜不自胜,欲罢不能。瓷器日益崇尚精品,绘画也是如此。一些构图严谨、状物精审、笔墨细致、色彩鲜艳的绘画作品,日益受到收藏家的喜爱。一件大写意画家的作品,几分钟就可以完成,而一件宫廷精品的完成颇费时日。如郎世宁画《百骏图》,花了近4年时间,怎能不工致呢?怎能不招人喜爱呢?

目前,宋代民窑瓷器每件不过一两千元,而“清三代”精品瓷已贵至三四千万元。精品意识的日益凸显,决不是少数人的意志决定的,也不是市场炒作的结果,而是人们对艺术品追求的趋向所归。同一画家的作品,精品可以比一般作品贵几十倍、几百倍。因此,我总是劝书画收藏者能得几件精品足矣,切勿只在数量上贪多求全。

我看中了3幅书画

我看书有个习惯,看到精彩处即夹一张小纸片,以便日后再看,或各作出笔记。看一般书籍如此,看画册也如此。

最近,我向友人借阅一本某拍卖公司的图录。厚厚的一大本,共有书画拍品1000余幅(册)。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古今名家,真伪参半。大致大名家多伪,小名家多真。篮里挑花,迷人心目。奇怪的是,看完全书后,数数夹着的小纸片,只得3张。它们指向的是:

1.502图 吕怀祖《人物》(图1 5)

其实,这幅画应称:施原《寻诗图》。施原,字民牧,清江都(扬州)人。工山水,好蓄驴,画驴成神品,人称“施驴儿”。此幅画二老者各骑一驴,相顾对话,后跟一童。上有题诗:“何处同来两阿翁,奚囊共挈兴无穷。不知寻得诗多少?日日骑驴山水中。乙亥夏日,邗上施原。”

施原的画是减笔画。好的减笔画,能将客观事物减去无关紧要部分,留其精华,留其神态,使观者一见,为之动容。越是简略,越有想象空间;越是单纯,越能突出主题。达到以少胜多,以简概全的效果,实是画中逸品。试看画中的二老一少,用淡墨勾出头部、白发、长须、耳、鼻,然后以浓墨点眼。正面老人点两眼,侧面点一眼。奇怪的是仅此三点,即令人看出是在相顾对语。小童不在对话之列,则以浓墨点出他的黑发。三人袍服极为简略,但已能令人看出他们的身份是两个老学究和一个小书童。更为精彩的是两头驴子,减到无可再减,而又部位准确,神态安逸。两头驴子都很壮实,老人身体不重,寻诗途程不远,来回速度不快,因而驴子并不疲累,仍显得十分精神。驴子没有撒腿奔走,小童也没迈步追驴,令人觉得人、驴都很安逸。

诗以配画。一首七绝,除“奚囊”外,明白如画。所谓“奚囊”,见唐李商隐《李长吉(贺)小传》:“(贺)每旦日出,与诸公游,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奚”指奴,“小奚奴”即小书童。后世即以“奚囊”为诗囊。图中作小童随后,右手挟一布囊。诗称“奚囊共挈”,当指两个诗翁共用一小童持囊,随时盛所得诗篇。

既是施原的画,何以拍卖图录标为“吕怀祖人物”呢?原来,此图上面,还裱有一幅吕怀祖写的《宋司马光归田诗》:“松菊陶潜宅,蓬蒿仲蔚家。行游筇杖瘦,啸傲幅巾斜。屋小疏茅茨,门深乱柳遮。村童迎客至,竹帚扫桃花。”此诗与画并无关联,当是主人得吕、施诗画,大小相仿,即装裱一起。制图录者因“原”字较难认,误作“吕怀祖人物”了。

2.343图 释六凋《岭上先春》(图16)

僧达受(1791~1858年),字六舟,清海宁人。俗姓姚,落发于白马庙。好翰墨,精于鉴别金石古器,被浙江巡抚阮元称为“金石僧”。间画花卉,得徐谓纵逸之致。曾主持西湖净慈寺。善于刻竹,摩拓古铜器。行脚半天下,与著名书画家何绍基、戴熙等交谊颇深。

达受是个具有多方面艺术才能的和尚。他不以画梅名,但这一幅梅花,在三尺长的条幅上,顶天立地,矫健摩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挺、俊、秀;由于画的是粉红梅花,因而给人的第二印象是艳、丽、娇。而构图的新颖、得体,笔墨的精到、老练,都烘托画面,使之熠熠生辉。一幅梅花,能给人这么多感受,是十分难能的。

原图落款仅“六舟”二字。有余晋和题日:“道光年(间)释达受岭上先春图”。

3.882图 樊增祥书法(图17)

樊增祥不是书法家,《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无传,但他是个清末民初的著名文人。樊增祥(1846~1931年),湖北恩施人。原名樊嘉,又名樊增,字嘉父,号天琴、樊山、鹅溪老渔等。光绪三年(1877年)进士,曾官陕西、江宁布政使、护理两江总督。工诗,以前后《彩云曲》咏赛金花事最负盛名。1910年,与陈衍、易顺鼎、陈宝琛等在北京成立“诗社”。

此幅所书为自作花鸟诗:“春来花鸟畅风襟,花在房栊鸟在林。花效词家摊破体,鸟酬诗叟打乖吟。幽花避鸟垂铃密,娇鸟啼花入树深。莫诮渔洋不相识,江花江乌最关心。右花鸟一首效唐子畏。鹅溪老渔樊山樊增祥。”所谓“摊破体”是指填词时,因乐曲节拍变动引起句法、协韵变化,成为新的词谱。如《摊破浣溪沙》《摊破采桑子》等等。“打乖”即耍花招、不老实,“打乖吟”指随机应变的吟咏。宋司马光《邵尧夫见示安乐窝中打乖吟》有句:“料非闲处打乖客,乃是清朝避世人。”“渔洋”指王士稹,“唐子畏”指唐寅。樊增祥的诗颇有新意,表面写花鸟,骨子里论诗词,看来是主张变法创新的。

此幅不仅诗好,书法也好。不是名家,胜于名家,有一定的个性。樊增祥多著作,辑有《樊樊山全集》。小说《孽海花》里的“万范水”就是影射他的。奇怪的是,在一部众多专家、学者编纂的大部头名画鉴赏辞典里,介绍了一幅明徐端本《木石图》,图上有樊增祥题诗,该书竟说:“不知(樊增祥)何许人,颇有见识。”

在1000多幅拍卖书画的图录里,我为什么只选上这3幅呢?因为,我无名利之心,不管作者的名气大不大,不管日后的市场价格能不能飙升,吸引我的只是书画本身。其作者都是小名家,小名家的精心之作,会比大名家的一般作品更具吸引力。小名家书画的价格比大名家的低得多,花小钱而得好作品,何乐而不为呢!

责编 昭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