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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说写成一种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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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作家都希望自己的文本具有多义性,因为这意味作家本身的丰富性,可马叙显然没有这种企图,他在跋里用了一个叫“平庸”的词语,概括了《别人的生活》中14个中短篇的主题,很单一,可这是否意味着更为重要的专注呢?现时代没有哪个小说家如此坦白写作的主题,我无法越过这个词奢谈别的什么,我只有在对这个词的“专注”中通向当下的文学世界。

“平庸”首先是一个词,进入词汇系统里的一个词,那么就意味着有个不平庸的词义与这个词的意思对立存在,比如当我们说这个人平庸时,我们的意识里是有一个不平庸的人存在的,似乎语言决定了人有比较的癖性。从《观察王资》开始,到与集子同名的小说《别人的生活》结束,都有丰富的对平庸的描绘,《观察王资》中王资的虚无是一种典型的在平庸中的挣扎,《焰火之夜》并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王开,王开》中的王开打破平庸的冲动令她自取其辱,《陈小来的生活有点小小的变化》中的陈小来起了小小变化的生活又归虚无……《别人的生活》里的刘光斗终于那么彻底地认同平庸。这些小说的潜台词至少有这两方面意思:其一,平庸是普通人不可抗拒的命运,任何不平庸的举动反而显得虚假与造作,到头来无一不是伤人又伤己。陈小来下意识里不愿平庸,却只能创造新的平庸,最终妻子要离婚;黄大豆对马新花不平庸的期待,只能使他的生活更加无聊与虚空。其二,社会或他人促使一个人不平庸,必是多么荒诞与不合理,《沿着公路逃跑》跑出了真正的犯、抢劫犯和杀人犯;《别人的生活》荒诞所在是不平庸并非主体的品质,而恰恰是别人生活的装饰。

通过对平庸的描写,小说成功地进行了生活还原,现时代没有神话,也不需要神话,将不平庸打入词义系统的冷宫(因此本文不打算给不平庸找个对应的双音节词),生活反而显现出前所未有的质感,这就是作家“平庸”写作之愉悦感的源泉。

整个集子的基调是抗拒平庸:一边戳穿不平庸的神话,一边为不平庸的失落唱挽歌,包括《观察王资》、《焰火之夜》、《艾波的一次失败的剧本写作》、《广告时代》、《王开,王开》、《对一次画展的出席》、《陈小来的生活有点小小的变化》、《摇晃的夏天》等。

而更为可贵的是集子中还有另一种基调抗拒不平庸:一边指出不平庸的荒谬,一边唱着献给平庸的挽歌,那就是《别人的生活》和《沿着公路逃跑》。不平庸就像幽灵一样破坏着正常人的生活,刘光斗被迫活在别人的生活里,女同事小鲜、老同学王深平、王深平的女人石芳,他们以各自的需要左右他的生活;《沿着公路逃跑》里“我”在派出所里出于对等待的恐惧而逃跑,一逃反而成了罪大恶极的真正逃犯,多么不平庸,而又多么荒唐!我们不能不佩服小说家对社会和人之间关系本质的深刻揭示,这是高于人性的抒写,带点黑色幽默和难言的伤感。

小说写到了城市文化人:“他们那一拨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离婚、辞职、买电脑、喝茶、酗酒、通宵写作。”这一令人触目惊心的不平庸的冲动行为,同样受到现实的无情嘲弄。大城市的那些先锋诗歌与小说、前卫绘画和行为艺术,无不在解构现代性,客观效果却是标示出自身存在的价值和位置,行为的现代性与艺术的后现代立场之间的固有矛盾,导致他们追求不平庸的虚妄。与厚重的历史文化对着干,试图创造不平庸,其虚妄可以引一则短信来说明:“大海啊,它全是水;骏马啊,它四条腿。”后半句都使前半句的期待落空,造成抒情落差,“大海”与“骏马”轻松地脱去了沉重的文化内衣,回到词的概念意义的某一点上来。没有比这更彻底了,也没有比抽象掉一个词的历史内涵更容易的了,多像一个莽夫挥舞着棒子说,长江就是一条江,其他什么都不是!而这在网络时代里是多么平庸的一件事。他们在干着解除文化负累的工作,却意图创造自己的不平庸,其行为的荒唐决定了他们在文学上不可能有承担的勇气,无法彻底,也不可能建构新鲜之物。《重返南京》以荒诞的手法写了一桩五年前的女生谋杀案阴魂不散,直到这些南京人物全部被牵连进去,而外来者“我”几乎是逃离了南京。这篇小说无疑对作家或艺术家的创作立场和生活姿态有所嘲讽,同时也映射出作者本人的写作立场。

马叙小说里不平庸或崇高给人的印象是语义上的想象,所以它无须解构崇高,它直指平庸,而又坦然承认写作的平庸,让不平庸迟迟不来,或者永远不出场如戈多,如是把本质意味显示出来。这样写来也可以说是欲盖弥彰,百分之九十写平庸,那百分之十的不平庸更能揪住读者的心灵,如小说故意让刘光斗平庸,他在现实中本可以不平庸的,他有这条件,但却莫名其妙地守着平庸,实在耐人寻味。是不是可以说对平庸唱的挽歌仅为摆设,为的是让不平庸的虚假与荒唐表现得更加强烈?

也许不能不上升到哲学层面去理解马叙的写作立场。我们知道,人从对象的确认中能暂时获得平静,像确认生存的荒诞性一般,确认平庸这一生存状态的本质,如同确认存在者逃脱不了沦为“常人”(海德格尔语)的命运。这亦同一种语言的确认相似,虽然我们并不认识一个事物,但我们命名了它,用词语圈住了它,就不怎么对它惧怕,久而久之,人们便会觉得好像真的认识了这个事物似的,以习惯用法对待它,但事实上它依然是未知的。所以平庸这个词语圈住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并不真正了解;所以马叙表示“如写,我将仍然描写平庸”。

荒诞是一种存在的意味,为何平庸就不是呢?马叙执著于创造另一个戈多,马叙就是贝克特。马叙也不是贝克特,贝克特不关注平庸,马叙是中国的,现在的,南京的,温州的,乐清的,是那一段的马叙,或这一段的马叙。马叙在进行着对平庸的写作,也承认写作的平庸,他的愉悦来自于对平庸与写作的双重质感的确认,他发现了平庸而创造了自己的本质,他能不愉悦吗?他从存在主义的教条里化出,活生生的,找到了文学的大地,而他脚踩的就那么一丁点地方,因为他没有殖民主义者的心态,也就免除了西方侵略者受印度哲人嘲弄的那种污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