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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萤如星,飘忽在漆黑的夜里,照不亮这个死寂的小院,却一闪一闪照进了一个人的心房。
他躺在马厩旁边薪柴铺就的床上,以手枕头,望着深邃不见底的天幕,一动不动。夜晚是他最难挨的时候。当白天靡华的歌弦之声只剩下马儿均匀的呼吸声时,周遭的黑暗和寂静会让他想很多事,他的国家,他的臣民,以及现在他被欺侮的种种,都潮水般涌上心头,使他夜不能寐。
当年吴越大战,他被夫差俘虏,堂堂国君竟被当成马夫差使。沦为阶下囚,每天对吴宫里的人低声下气,他何尝没想过寻死,但若是他死了,越国就真亡了啊!他不甘!那时,他每天抚摸着马儿叹息,无神的眼睛望着故国的方向,一看就是半天。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极盛,绯红如霞。有微风拂过,一刹那桃花雨下,花瓣摇摇曳曳乘风散了开来,留得他独自困锢于异国,任凭思乡亡国之哀决堤泛滥,却无能为力,直到那一天。
他想起那一天晚上,夜色已深,乖顺的马儿突然嘶鸣起来,他曾经的臣下范蠡借着一弯峨眉月的月光跃进小院找到他。范蠡单膝跪地,目光坚定无比,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请君上忍耐,我已召集旧部下,待几年操练,必成雄师之势。到那时,请君上带领我们,一雪前耻,复我越国!”他背手而立,没有说话,坚毅的面容上隐隐有泪光闪过,旋及便消失在清辉里。蛾眉月清冷暗淡,但却是一轮新月的开始。从此后,他白天在夫差面前温顺木讷,事事卑恭小心,处处弓腰赔笑,晚上便在马厩里面见范蠡,筹划练兵复国之计。三年的时间,将一颗心磨炼得更加坚强,隐忍,纯粹。
此时的他望着夜空中形如玉的上弦月,想到自己羽翼渐丰的军队,不禁愉悦了很多,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他侧了个身,揉了揉酸痛的背脊,在明澈的月光下,第一次沉沉睡去。
夜华退去,白日升起,他被吴宫里的喧闹声吵醒。他慌忙起身,拉住身边惊慌的一个女婢,语气谦卑,问道:“请问,宫中出什么事了?”那女婢也不理他,只是径直往吴王寝宫走去,步履匆匆。他也急忙跟了过去。吴王寝宫内,夫差倚床而靠,气色虚弱,一群医官宫仆围着,窃窃私语,神色不安。他拨开人群,走过去向夫差跪下。“大王,您龙体可安?”夫差不曾抬头,低着眼睑言说他的病况。眼波一转,心下一横――他苦等了三年,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他抱拳,面露担忧之色,说:“卑臣家乡有一偏方,可治疾情,不知臣下可否为大王一试?”“什么偏方?”“尝粪问疾。”
他牵着马,缓缓走出吴宫,向着越国的方向走去。夕阳斜照,远山相迎。他的灰布衫在风中扬起,脸廓在薄雾中模糊,眼神却越发坚定明亮。勾践啊勾践,你在吴宫受尽屈辱,不就是为获得昏庸夫差的信任重获自由吗?苦等三年,天不负卿啊!夫差,我定不忘会稽之耻,待满月之时,我将亲率雄武之师,伐吴复越!等待了三年,现在,我就是这个时代的王!
【评点】
本文最大的亮点是以景衬情。开篇用“冷萤如星”、“漆黑的夜”、“死寂的小院”等景物烘托勾践卧薪尝胆之时的怅然无奈的心态;接着通过“蛾眉月清冷暗淡”等景物烘托,描写了勾践在面对亡国大耻时,学会等待,最终做出卧薪尝胆大计的举动,活现了他敢于面对困境的勇气与决心;结尾之处的“夕阳斜照,远山相迎”暗示了勾践“学会等待”后的复国大业将有新的起点。细腻的情感把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个故事演绎得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