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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之美 妙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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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forming Arts of directed by Linzhaohua

谈林兆华在话剧《樱桃园》中的导演艺术

高尔基曾说写出《樱桃园》的契诃夫是残酷的。他对契诃夫说:“您正在杀害现实主义,而且您很快就会把它杀死――一命呜呼,永不超生。”而林兆华较之契诃夫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但把契诃夫笔下的这些人物装进了历史的坟墓,并制成了“木乃伊”――他导演的《樱桃园》,是“历史深厚土层下的墓葬”,里面的人们是“层层裹尸布里的木乃伊”。由此,舞台意象的本质含义昭然若揭,导演思想的冷峻和犀利不言而喻。可以说,迄今为止很少有中国导演能像林兆华那样接过契诃夫思想的那把寒光闪闪的“历史的手术刀”。

在《樱桃园》中,契诃夫天才地预言了一个飞速发展的经济时代的到来;林兆华则借由契诃夫的思考流露出新的忧患,即在把旧时代打包送进坟墓的时候,人类还会面临物质和精神的冲突与困惑,有时甚至会以牺牲文化作为发展经济的代价。樱桃园的砍伐,就是一种代价、一种无法弥合的伤痛;包裹着绷带的油画、钢琴、书架,就是一种代价,它告诉我们人可以成为金钱的暴发户,就像买下樱桃园的奴隶洛巴辛那样,但是文化是不可以暴发的。于是,没落了的时代和漠视文化而暴发的时代均被导演全部做成“干尸”,送进坟墓。

于是该剧成了林兆华的预言,也是他的“第二主题”。导演的思想就是那透射进深厚墓层的光,它照亮了那个“发霉的尘封的时代”,又层层揭开“麻质的裹尸布”,让观众怀着一份惊愕和好奇参观了那些曾经活在樱桃园里的、活生生的生命。它们是怎样地活着?怎样地没落?怎样地风化?

总体而言,《樱桃园》是一部得“意”(审美之意)而忘“象”(实物之象)的佳作。

实体空间只有一个,人就活动在“园子”里,放一个枕头躺下,卧室的空间就出现了;吊杆上放下一个木制书柜,书房呼之欲出,居然书柜会自行倒下,像被赋予了灵性似的。它的倒塌是一种言说,历史、记忆、文化、精神寄托一股脑儿都在女主人郎涅夫斯卡娅的面前倒塌了。显然,她对这样的倒塌无能为力。掉落的时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个黑暗的钟点,往地上随便一放的咖啡,那充满咖啡芳香的十九世纪贵族生活情调,便灵动起来……这不正是与中国戏曲传统表现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这不正是突破有限的审美创造吗?真正的艺术,不是去陈述世界的表象,而是要超越世界之表象揭示其隐藏的生命之实质。

这种妙造自然的意象,并非是可以在技术层面加以模仿和套用的,林兆华所谓“一戏一格”的艺术境界,就在于此。有许多作品的形式虽很新颖,但不能打动人心,原因就在于只拿捏了“技”却未触及“道”,只是招数的展览和堆砌,称不上真正的意象,也并非真正的艺术。《樱桃园》用尽“妙笔”,成为整体“妙笔”。如此“妙笔”,没有宇宙观、人生观和审美观的圆融通达,是不能得到的。

那么,圆融通达从何而来?

自2000年的《风月无边》开始,林兆华的作品中就渗透和弥漫着老庄和禅的气息。过士行在《林兆华导演方法之我见》中提到这样一件事,说林兆华很早就拥有《五灯会元》这本禅宗公案,三卷本放在他的案头。禅宗的精髓是一元论,对于事物的观照是统一的。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唯心”和“唯物”,“写实”和“写意”,“体验”和“表现”,“传统”和“形式”的矛盾或争论,林兆华都不会持执著之心去看待。他说――

你想创造什么?你想怎样去创造?你去做就是了。什么写实、写意,唯心、唯物,什么荒诞、象征,还有什么后现代、后后现代等等,都叫它们站立在我的周围等待新生儿的诞生――戏剧观是我创造的。艺术创造最生动的是你内心流动着的行云飘忽的感觉,这个戏是这个模样,另一个戏是另一个德行。爱情必须专一,戏剧要一夫多妻才行。我早想通了,还是少谈些教条,落得个自由自在地去排几个好戏,就开心得很。(林兆华《“狗窝”独白》)

没有“执著之心”的较劲儿,没有任何“主义”的困惑,不寻找“派别”的归属,无宗无派、自由自在。

《樱桃园》虽然一景到底,但客厅、卧室、树林却无所不在,转换自然而然、随心所欲。《风月无边》中,舞台空间是多重复合的;《赵氏孤儿》中,皇宫、城楼、古道只轻轻那么一点,也就完成了转换……“实景清而空景现,真境逼而神境生”,无外乎这样的挥就。如果拘泥于实物实景,就不可能做到气韵生动;唯有虚实结合,才能气韵生动,达到神妙艺境。

大学生彼嘉从吊着的悬梯上探下身子与朗涅夫斯卡娅对话,你能说他们在哪个具体的空间里?然而空间的真实感已不重要。走廊、客厅,任你想象,而重要的是彼嘉这个永不毕业的大学生对现实的理解和对未来的预见。那一个世纪对于樱桃园里的人们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的灵魂和精神都被高悬在空中,唯有在得到安妮雅的理解之后,他才能够从高高的天上回到人间。悬空的状态,可怜的知识分子悲剧,这是一种多么精彩的象喻、一种多么深刻的真实!

现实的时空、历史的时空、心理的时空、思想的时空并不矛盾地重叠在了一起。即将告别樱桃园的人们在舞台的各个角落沉思、独白、徘徊,同一空间呈现出诸多时空的并行交织。这一幕,仿佛是不经意的即兴表演结果,又好像是刻意捏塑的痛苦群像。一切都是过往,一切都是过程,沉默的樱桃园,嘈杂但最终沉默的人影。这是自然所得,又是功力所致。不赘一笔,就能道尽时代更迭的沧桑和落寞。也许有人会将“写意”的帽子加在他的头上――不是常有人认为西方舞台艺术强调“再现”、“模拟”,而中国传统戏曲则强调“表现”、“写意”吗?其实,这样的观点既没能很好地领会西方传统美学,也没能真正地把握中国古典美学。林兆华的艺术顿悟,并没有建立在这两种所谓的派别之上,他着意的不是简单的表现,更不是机械的模仿,而是以身心之气与自然之道的化合,一有俱有,一无俱无,根本不是“写实说”或者“写意说”能概括得了的。林兆华不是用逻辑、科学之眼,而是以诗性、生命之眼来观察世界的――这正是庄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艺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