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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尔:世界屋脊的重瓣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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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伸出你的手就是帕米尔

中国地理的分布有一个明显特征,总的态势是东低西高。如果把山脉看作固体的波涛,自东向西,这些“巨浪”基本上呈东西走向排列,最后齐聚中国的最西部,在那里筑起这个世界上最奇伟壮观的“惊涛骇浪”――这就是帕米尔高原。伸出你的右手朝东尽量抻开,大拇指的位置大概就是天山,食指是昆仑山,中指是喀喇昆仑山,无名指为喜马拉雅山,小拇指朝西南再撇一点儿就是兴都库什山,掌背就是帕米尔高原。

牧马人的说法更形象,把这些驰向世界各个方位的高大山脉比作“骏马”,帕米尔就是那个“拴马桩”。如果继续向西延伸,亚洲这些最高大的山脉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系、北非的阿特拉斯山脉相接,横跨欧亚大陆中南部和非洲的北部抵达大西洋;向北延伸,跨越俄罗斯东北部的大片阔地直达楚克奇半岛,这就是决定了地球基本地理构架的阿尔卑斯一喜马拉雅山带和帕米尔一楚克奇山带。这个地理构架高大而辐散辽阔,难怪会被冠以“万山之祖”“大地山结”和“世界屋脊”。

实际上,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帕米尔高原,你都会发现,这个广大的高原远不是从海拔低地陡然拔起的一座山或一片高原,它是山与山的总和与高原和高原的不断叠加,再加上无数的冰川覆盖如层叠的花瓣儿铺展,谁能想得到:这个世界最干涸、粗粝的高原,竟有重瓣莲花的佛意,只是很少被人参透。

亚洲腹地的玄妙与暗喻

帕米尔高原(包括毗邻的青藏高原)的形成,可不是2010年世界媒体广为散布的希腊火山和厄瓜多尔火山爆发那样寻常的地理事件,欧亚板块与印度板块相向聚合、重叠、碰撞,最终在亚洲中部垛起这个地球球面最伟大的隆起。由于在太阳系中的位置和转动方式,决定了地球的南北极,这个伟大的隆起更多地体现着地球自身的意志和力量,从此,地球球面又有了第三个极点,整个大陆的格局、环境、大气环流、植被分布、生物链等诸多因素随之发生了剧变与重组。不仅以最大的面积名冠各大洲,亚洲大陆更以其同时兼容最高最低、最冷最热、最干旱最湿润等诸多巨大反差的因素,成为地球地理形态最为丰富、气候最富多变的大洲。

除了临海的边缘,只有极少量的洋流气息能够通过山间夹缝抵达内陆,大部分的水汽被高大的山体阻挡,这使得亚洲的大片陆地成为完全封闭的、最干涸少雨的地方。比如塔里木盆地,据统计,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极值统计,年降水量不足10毫升,蒸发量却高达3200毫升以上。满目荒凉的景观并没有止于平原而是一直向高海拔的地带延续,这使得帕米尔和青藏高原遍布让人触目惊心的大片荒漠、寒漠和无蔽的蛮山与岩石堆积,构成了这个世界最缺乏生命气息的一派苍凉景观。

微妙的是,同样因为无可比拟的海拔高度,诸大洋的潮润气息被拦截,世界上最为荒凉无比的高山寒漠,又有了生命繁衍最重要、最丰富的水文条件,这就是覆盖帕米尔高原和周边所有高山极顶的堆雪、冰盖和冰川。帕米尔高原的冰川总量有1000多条之多,最大的费德钦科冰川长达77公里,面积907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山地冰川之一。

荒漠、寒漠意味着死亡,水和即使在固态状态下的水,意味着生命的可能与繁衍,两种极端的状态尖锐对峙又相互映衬,这就是帕米尔高原最基本、最重要的气质赋予和特征。大量地表冰川的存在为河流的形成提供了保障,亚洲大片最封闭的内陆由此得到了充沛的给水,形成了草甸、绿洲与湿地。在帕米尔高原周边的谷地,印度河与阿姆河都是产生了重要文明的河流,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塔里木河则是一条融合着更多冲突与戏剧性的河流。

由于帕米尔高原与其向东延伸的两大山脉――天山和昆仑山的夹持,塔里木盆地天然受制于地理与气候的双重封闭,大片的沙漠是这种封闭态势的自然延伸和表达,我曾站在北纬39°线t望,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重叠的沙丘在夕阳之下如无数金色的女性胴体叠摞,让人叹为观止!

同时有另一个发现,就是每平方公里估计也不会有几棵分布的柽柳,把这些稀稀落落的柽柳连接起来不禁让我大吃一惊,我突然意识到那实际上意味着水的运行路线。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另一个重要发现是,我看到了一段段摊展在漠野之间的巨大泥块,每一泥块能吊几十吨重物的起重机也未必吊得起来,人站在一边就如同站在法老的金字塔之下。巨大的泥块与遍地流沙的质感完全不同,这个发现让我极为兴奋,我相信这应该是古河床的遗迹。

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几乎是与水绝缘的生命绝地,这些隐约表露的水来自哪里呢?

昆仑山和天山是帕米尔高原护围着塔里木盆地的两条臂膀,由于洋流气息分布严重不均,造成南北两边的巨大悬殊。天山南部的一色赤壁,攥一块儿石头砸一下就能溅出火星子,依然有开都河、库车河、沙雅河、阿尔腾柯斯代利亚斯河、卡拉苏河、木札特河、库马拉克河和阿克苏河垂直切人盆地;昆仑山承接了更多的高山堆雪和有更多的冰川形成,河流的总量多于盆地北缘的天山,车尔臣河、牙通古孜河、尼雅河、克里雅河、玉龙喀什河、喀拉喀什河、和田河、提孜那甫河……都是亚洲腹地的著名河流。

这些发源于盆地两旁大山的河流,每一条河流就是形成一片绿洲的动机。比如克里雅河,原来的绿洲更深入沙漠,那里是克里雅河的尾闾,在大片黄沙掩埋的地下有许多芦苇的残枝,地面有宽达一米的古水渠遗址,原来围筑的土墙有着厚厚的水渍……这些与水的不解渊源,都在描述人群在沙漠腹地留驻的一个久远故事:距今早于西汉,这就是处于塔克拉玛干沙漠最中心位置的圆沙古城。随着河流的萎缩,人们不断的迁徙,最终退居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有人说。如今居住在克里雅河畔两边的克里雅人,很可能就是圆沙古城的古老移民。

发源于盆地两旁大山中的这些河流,大多是盆地中问那条伟大河流直接或间接的补给河,那就是塔里木河。在水量充沛的久远年代,孔雀河、和田河、车尔臣河,一度都是与塔里木河并行且最终流向罗布泊的大河,沿河生长的胡杨林在大片沙地的掩蔽之下,犹如绿色的翡翠相间,使中原通达欧亚或者从欧亚辐散中原以远的洲际陆路大走廊最终得以形成。这里被称作文化、宗教、语言、文字、服饰、乐舞、乐器、人种、物资、种植等等多重意义的博物馆,古希腊文明、波斯文明、印度文明和中华文明在此重叠交汇,漫漫黄沙之间若隐若现的是稀疏胡杨林的绿意婆娑,这是两千年间人类久远、浪漫而极富传奇的共同记忆。但是,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热兴,这条大道最终被冷落了,直接原因却是塔里木河的改道和萎缩,罗布泊最终消失。数百年间,塔里木河自南向北摆动的幅度超过一百到一百五十公里以上,沙漠腹地的古河床和塔里木盆地南缘美若珍珠的一串古城终被黄沙掩埋。

现在,目光稍稍移动,你就会看到帕米尔高原屹立在塔里木盆地的最西缘,塔里木河最重要的上游给水都源自那里。从北往南,它们依次是托什干河、克孜勒苏河与源流纷杂的叶尔羌河。沿着这些常年汹涌奔流的大河上溯,你将踏上世界最雄伟的高地并在那儿找到文明的终极原因。不仅如此,塔里木河流域地理与文明的所有特点与气质,都源于帕米尔高原的赋予。

高原最重要的地理标识

自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叶之后,帕米尔高原的东西自然分界已显示出更多的非自然意味,这是所谓“探险家”的鼎盛时代。自此之后,帕米尔高原的东西穿越已是一种奢望,从中国一侧出发的行旅大多仅限于东部帕米尔高原。

东部帕米尔高原的北部边缘有一个辽阔的缓冲带,大致是从托什干河的北岸开始,这里是大型猛禽金雕每年产卵孵化的地方。再稍稍移向西南,进入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境内的乌恰县,正好是帕米尔高原与天山南脉的夹角。“乌恰”是柯尔克孜语“乌鲁克恰提”的简称,语意就是对这个独特地域方位的描述,意为“大山沟分岔口”。克孜勒苏河自西向东贯穿整个县境,北岸地块以色彩缤纷的山体和岩质引人注目,有多种地质地表呈现,有人将这里称作“地质博物馆”;南岸地块最著名的风景是幅员60平方公里的玉其塔什草原,这是整个新疆天山以南最美的草场,有周边荒山裸地粗粝的参照,玉其塔什更显得弥足珍贵。县境西端有一个叫斯木哈那的小村,长久被称作中国地理最西端的第一村,距中国最东端的漠河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夏季日照时间能延续到晚上十一点半,因此,这里才会被称为中国“目送最后一缕阳光”的地方。

帕米尔高原朝向太阳方向敞开了大门。踏进盖孜山口就能听到盖孜河日夜不停的喧嚣,由此你开始踏入高原密如蛛网的河流网系之间,这是东部帕米尔高原最隐秘的地理符码之一,待人解读。

从喀什平原进入盖孜峡口之后,不到一个小时,海拔高度就急升了近千米,这是帕米尔高原与低地平原相接的高大边缘,两旁山体和岩壁的边沿多有刀刃的锋利,深褐的山色近于紫青,道路紧贴着岩壁攀升,有些地段的弯度很难容两部车同时过往,终日无法回避的喧嚣就是盖孜河水的急速奔流,不少人将这里描述为逐级上升的“天梯”。

进入盖孜峡口之后,实际上,就是从喀什噶尔的平原高度迅速进入帕米尔的高原高度,逐级抬升的盖孜峡谷只是帕米尔高原最外沿的边缘。距如今盖孜检查站十几公里外的盖孜驿站,是一路经过最不应该被忽略的古代遗存。两者的功能差不多,所处的位置都在盖孜河西岸,稍不留神就会被行人错过。驿站的整个面目,就是用石块随意堆砌的一个墙圈子,墙圈中间紧贴着大石头有一幢石屋,现在大多时候只是附近牧人的一个临时羊圈。不过,盖孜驿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理标识。

盖孜驿站的地理位置居高临下,从狭窄的盖孜隘口过往必须经过它的门前,扼守边界的功能和功效一目了然,让人最为疑惑的是它启用的时间,下限是清代,上限是汉代,或者更早。不同的时限在描述帕米尔高原不同的过往动机和选择的路线,其间的历史沉淀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了。

库姆孜与鹰笛的隐喻

穿过盖孜峡谷,也就跨越了帕米尔高原多以尖利山岩构成的边缘,这是高原的第一级;而后展现的是帕米尔高原以冲积扇阔地和河间谷地构成的辽阔台地,中间大山林立,这是高原的第二级;抵达高耸山峰的雪线之下应该是第三级,雪线以上很少人光顾的雪峰、雪冠就是高原的第四级了。实际的状况,比这种简单的划分更丰富:以苏巴什达坂为界,慕士塔格北坡、公格尔和公格尔九别山,一直到萨雷阔勒岭以西的广大山地,都有众多的水脉发育,白沙湖是最后的归宿。人口总数在塔吉克人数倍之上的柯尔克孜人,广为分布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一市三县由帕米尔高原延伸出去的大片区域,常年生活在帕米尔高原山地的柯尔克孜人主要集中在这片区域。塔吉克族属于中国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全部人口大概有四万人,有两万近三万的人口集中居住在塔什库尔干河谷。这是帕米尔高原的两大世居民族,比较两个民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他们都有一种乐器,柯尔克孜语叫“奥兹库姆孜”,塔吉克语叫“库普孜”,实际上就是一种口弦,有铁和竹片两种,声音细致飘逸,是一种仅为妇女所用的带有很强私密性的乐器。帕米尔高原如此广大,这种乐器的产生和它在什么情况下吹奏,很值得玩味。它承载着高原广大粗粝之外的另一种气质和禀赋,有着惊人的细致与缠绵。如果为两个民族各选一种具有足够代表性的乐器,柯尔克孜人应该是库姆孜,塔吉克人应该是鹰笛。前者的演奏,更适合描述众人策马前行的状态;后者,则是飞翔的鹰掠过帕米尔高原广大山地的情景,可以把这两种乐器作为两个不同区域的象征符号。

帕米尔高原的“库姆孜区域”,始自苏巴什达坂的北坡以南。

进入帕米尔高原,第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地图标识与实际的巨大悬殊,几座被明显注明的大山突然置换为一片山的群集,你才会明白除了几座有名的山峰,帕米尔更多的是由那些不知名的山峦构成的。很多山峰,都有当地人随口叫的草名儿,像是叫自家的孩子或使唤什么东西,很难被外人熟悉掌握。但是,最显要的山峰依然是公格尔、公格尔九别、慕士塔格和与它们遥遥相对的萨雷阔勒岭的诸山脉,这些大山都有丰富的高山堆雪和冰川,为众多河流的形成创造了条件。河脉之间,自上而下,还有诸多湖泊镶嵌其间,世界海拔最高的高山湖喀拉库里就在慕士塔格山下,比较著名的还有巴色克库勒湖、特勒库木库勒湖和恰克尔艾格勒库勒湖,都是盖孜河的上游给水。从苏巴什达坂到白沙湖,其间最大面积的湿地就是布伦口草甸,中巴公路过往的人都会在这里歇歇脚。维吾尔、塔吉克或柯尔克孜族游客很潇洒,洗洗手把一个馕扔在水里,随水流到手边馕也泡软了,吃口馕喝口水是旅途之中不错的一次填充。不过,初到的人断然不敢做这种尝试,矿化度极高的冰川融水会让你的肠胃在一瞬间崩溃。

站在帕米尔的高天阔地之间,被诸多大山所环围,最大的疑问是,公格尔海拔7649米,公格尔九别海拔7530米,高度都在慕士塔格的7509米之上,为什么只有慕士塔格被称作“冰山之父”呢?

实际上,在当地塔吉克人的心目中,慕士塔格并不是“冰山的父亲”,而是“冰山父亲”,带有明显自然崇拜的意味。加之慕士塔格天然一座金字塔的山形,又处在人畜过往必经的要道,塔吉克人就把河流、草场、畜群和酥油都视作慕士塔格的赐予,才有对一座山的无比尊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帕米尔高原的每一个塔吉克人聚集区,差不多都会有一座被他们尊称为“父亲”的大雪山。在包含所有因素的自然序列中,塔吉克人认为“父亲”常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我曾数度沿着慕士塔格的山脊登上阳光之下耀眼的冰盖,站在洋布拉克冰川一侧看着雪崩呼啸而下,远处的河脉缥缈如线,最后都汇入白沙湖。

前往木吉的路非常奢侈。木吉,这个地名本身就隐含着它最重要的地理背景,意为“泥石喷发”。你很快就会在连片的草甸之间看到几个零散分布的巨大凹陷,每个凹陷的周边尽是岩石经过强烈烧灼的质感,凹陷之下十几米积水为潭,潭中绿草纤长,几只野鸭子突然从潭中飞起,嘎嘎的惊叫声经久不去,这是典型的休闲性火山口。其实,这几个火山口仅是一种象征,木吉乡的最西北角有一片赤红色的山地叫克孜杰克,从海拔已逾4000米之上的山顶慢慢走下来,能看到石头从大到小均匀散布的情景,顶端的石头比得上一间或数间房子,山底的石子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这种均匀的 分布只能有一种解释,这是一次火山喷发的形象演示。

木吉乡的面积7602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欧洲小国家数倍的地理面积。从木吉乡的周围辐散出去,有大片的草甸和湿地,晨暮的炊烟和鸟鸣让人有意外的惊喜,还有夸张地说能顶起帐篷的吓人的大蚊子。牧人一年的游牧路线,一般是由远及近,最远的地方海拔高度不亚于藏北高原,体力胜任海拔6000米以上高山的人已能感到起卧之间的喘息急促。秋牧返程,实际上就走到了家门口,大批的牲畜和皮毛会被卖捧,再度过诸多人家结亲婚喜的狂欢,冬季就会如期而至。第二年的序幕是在接春羔的时候开始的,时间是从十二月之后一直持续到次年二月间,男人们这时候不喝酒,和家里的女人半夜拎一盏油灯,不时起来到关了一圈羊的屋子里看看,生怕刚出生的小羊羔一不留神被踩死或被冻死。小羊羔刚出生的一幕很动人,女主人不嫌弃,撩起裙角给小羊羔擦一遍,然后抱进屋里。这个季节,木吉室外的温度不下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大雪能把出门的路堵住。牧人家热炕的一半儿是留给小羊羔的,中间架几根棍,苫几件衣服或搭半条毡子,一半睡人一半就成了羔圈,早晚咩咩的叫声一片。

如今,低地平原的牧业方式多已采用秸秆儿喂养,到了木吉,新疆发达的游牧文化就有了在海拔最高点的一种表现形式。这里有人放羊,有人专事放牦牛,十天半月有一次草场轮转,集中把各家混放的牦牛赶往另一条山谷。你能看到上千头牦牛滚动如雷的转场,烟尘弥漫。新疆的牧业分布,从吐鲁番低地到巴音布鲁克草原、阿尔泰山高山草甸,再到木吉山地的牦牛群,海拔高度已急升了5000多米。

木吉山地另一个极具地理象征意义的地方,就是中国地理最西点的乌孜别里山口,海拔高度已在5000米之上。乌孜别里的右侧有一座伸向南去的绵长山峦,那就是中亚各国如今与中国的天然分界线萨雷阔勒岭。我曾随着边防军人踏着齐腰深的积雪一直走到山口达坂之上,那里有边防军人用石片垛起来的大大的两个字:中国。山口达坂之下有两处不起眼的地方让我唏嘘良久,一处是羊粪蛋儿遍地的石圈子,这是数十年前苏联边防军人季节性的执勤哨卡,相距不过几步之外竖着一根方楞石桩,上有“大清帝国”的刻字,想必是1884年清帝国与俄帝国签订《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的边界标识。

在描述库姆孜区域的时候,不能遗漏与这个区域完全不同的一个“例外”,那就是奥依塔克。

前往奥依塔克的路在尚未进入盖孜山口稍不留意就会被错过的一条向西的岔道上。途径奥依塔克镇,并没有感到与天山以南的所有维吾尔聚落有什么差异,进入奥依塔克河谷底你将会被震撼,很意外在同一山系之中怎么会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景观?

“奥依塔克”是古突厥语,意为“群山之中的一片洼地”。它有着极致的美丽,既有帕米尔高寒堆雪的条件,又有暖温带潮润气候的流经,构成的地理与气象原因耐人寻味。

在东部帕米尔高原,萨雷阔勒岭基本上呈南北走向,从进入盖孜峡口到走过红其拉甫达坂,你几乎都在它的注视之下。横跨苏巴什达坂之后,就进入了我们所描述的“鹰笛区域”,这大致就是帕米尔“八帕”之中的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和郎库里帕米尔的一部分,其间的塔什库尔干河谷虽不是帕米尔高原最大的面积,却是最开阔、最平坦的山间谷地。

经过苏巴什达坂,你很快就能看到塔合曼草甸像是从慕士塔格南坡铺下来的一块绿绸缎,这是塔什库尔干河谷的第一段。绕过一段不高的山地,就进入了塔什库尔干河流域的主要区域,能看到塔什库尔干河从形成到流经久远的整个全貌。

塔什库尔干河谷,其密集的地理人文信息常让人有惊心动魄的联想与感动。位于县城中心的石头城延续了十三个世纪,可以想象,它残破不堪的城垛之间曾装有一扇华丽的大门,无数过往的行旅从门下走过,其中就有宋云、法显、玄奘、马可・波罗这些显赫人物。从达布达尔乡一直延续到提孜那甫乡的法尔哈提大渠持续使用了500年,说明帕米尔高原一度有非常发达的灌溉农业。距县城不过数十公里,有一处吉勒尕勒古人类文化遗址,烧火的残灰、几件旧石器和牲畜零碎的骨头,说明在距今1200年前的旧石器晚期帕米尔高原已经开始有人类活动。那么,在久远而漫长的年代,那么多的人在帕米尔高原来来往往,他们的动机、目的和作为至今让我们还在猜想。

如今,中巴公路已是一条热线,每年红其拉甫旅游旺季的喧哗和热闹已使很多人不会向卡拉其库峡谷的方向看一眼。实际上,中巴公路只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一条通道,长久的岁月中,沟通南北中西亚及欧亚两个大陆通道的就是卡拉其库峡谷,它一直延伸到与阿富汗接壤的南瓦根基达坂,这就是帕米尔高原通达整个世界的咽喉――瓦罕走廊。河谷之间的所有水脉,最终都在卡拉其库沟口汇入塔什库尔干河,每条水脉的河畔都有极好的草场。

但是,塔什库尔干河谷还远不是东部帕米尔高原的全部,背依萨雷阔勒岭东去,横越塔什库尔干县城东面的阿普西亚布山,才能到达塔吉克人称其为“母亲河”的札莱甫相河畔,这条河被称作“流淌着金子的河流”。从塔什库尔干河流域到达札莱甫相河流域,有多条山间孔道可以穿越,仅能骑乘或徒步,大约是两到三天的路程。

吉勒尕勒古人类文化遗址的存在和香宝宝墓葬的挖掘,证明塔什库尔干河流域的定居史当早于札莱甫相河流域,相对宽阔的河谷有着地利的明显优势,这个判断能够成立的话,塔什库尔干河谷就是相对的中心,札莱甫相河谷则是后来不断发现的结果。帕米尔高原的绝对海拔高度并不适宜于人类生存,但是,它的山间谷地却有形成河流、草甸的条件或进行小片土地的垦殖,这吸引着塔吉克人不断翻越阿普西亚布山开辟牧场,最后完成迁徙和定居,这就是沿札莱甫相河谷零散分布的那些塔吉克人世外桃源的由来。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塔吉克人最先居住在札莱甫相河谷,依据是札莱甫相河谷远在丝绸之路以前的年代就是东西过往的要冲,人们沿昆仑山南麓的各个山口都能抵达这里,再通过塔吐鲁沟进入瓦罕走廊。这样的话,作为帕米尔高原的腹地,塔什库尔干河谷就是塔吉克先民后来的发现。

高原上的部族

札莱甫相河谷是一道天然分界,走在河谷之间你会非常震撼,东面是昆仑山隆起的起点,西面是帕米尔高原的东部边缘,脚下的山道在河谷间蜿蜒伸去,牵引着无数久远的岁月。相对于塔什库尔干河谷,札莱甫相河谷的地表地貌远为更粗粝、荒蛮,高大的红柳能长到十米以上,沙棘成林,再低矮一些的是麻黄草,青稞和小麦得益于人类的引种和渐渐驯化能够在当地生长,这是札莱甫相河谷荒原植被系统的全部构成。沿札莱甫相河谷偶尔也能见到有胡杨分布,与塔里木河沿岸的水文气候条件完全不同,不知道这些胡杨的生长是独自发育成熟的一个系统,还是乘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季风,有几颗胡杨籽侥幸落在了札莱甫相河畔?

相距的遥远和过于严酷的生存环境,形成了塔吉克人与外界完全不同的认识与价值观。彼此见面,同样的问候语至少会重复三遍,碰到亲人、亲属或仅仅沾点亲的人逝去,同样的问候和行礼还会进行一次。极尽表达的方式有限,吃饭被严格地程式化,赋予丰富的寓意。实际上,是一个人或一个家对你所能有的最隆重的心意兑现。婚礼上可以收到各种礼物,抛撒面粉的细节必不可少,食物对于生存的决定意义使得面粉被赋予了最神圣的意义,无可取代。所有的行为和生活都是群体意义的延续,没有纯粹意义上的“私生活”,人们相互的依存成为塔吉克人生活在帕米尔高原最重要的支撑。走过漫长的历史,原有的生存环境却丝毫没有改变,对他们生存构成最根本影响的不是伊斯兰教或各种流行文化,依然是自然那些最原宗的东西,火被普遍重视,有火的禁忌和节日,太阳依旧是无法置换的精神图腾。正是这个原因,我将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称作“太阳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