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独立”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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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以艺术为第一考虑的艺术――融资――商业的三角范式,也只不过是一种自欺的良好愿望而已。
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电影之后,即刻认为电影是一项没有前途的发明,于是转而去做他们觉得更为理智的事情,继续发明医用钳子去了。美国的爱迪生发明电影之后,立时把它当成一只下金蛋的鹅,无所不用其极地令其产蛋不止,并进而组建了自己的电影专利公司,一度垄断着美国乃至欧洲的电影制片业。
发展到今天,其结果不言自明。就像同在一片蓝天下的人类的早期先民脱离自然母体之后,由于选择了不同的路径,最终形成了严复笔下的大相径庭的中西文明一样,卢氏和爱氏的不同认知和选择,把电影产业的定义权拱手让给了好莱坞。
根据好莱坞的定义,世界上其实存在着两个相互交织的电影产业:其一便是好莱坞大制片厂,这是一个纵向整合的商业,把电影当成商业品牌来经营,并将其视为一个连锁产业的一部分;第二个则是目的单一的独立电影。
然而,这原本相安无事甚至相得益彰的“两个产业”在从去年开始的金融危机的冲击之下,便高下立分,把那些偏安于市场一隅的独立电影人几乎逼迫到了绝境。据统计,从2008年1月到5月,有四部大公司的大片票房过亿,今年截至目前,过亿大片已经超过20部,翻了五番。而同期票房超过百万的独立影片却从16部下降到6部,不到原来的一半。
另有资料显示,从2005年到2008年,华尔街有150亿美金涌向电影制片业,为这个市场容量仅为数百部的世界提供了数以万千计的影片,以至于在全球业内形成了一个如此简单的共识:充沛的资金+较低的准入门槛=烂片泛滥。
美国的圣丹斯电影节向来被视为独立电影人的摇篮和直达市场的跳板。去年提交给该电影节的影片多达9293部,在这近万部影片中,被电影节选中放映的仅为218部。而在电影节上成功售出的少量幸运儿中,至今却只有3部在影院发行。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事实啊,而且这事儿还发生在被称为检验独立影片优劣的试金石的圣丹斯电影节上。独立电影的市场成功率居然被挤迫到万分之几的被伤害甚至被遗忘的角落。尤其是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独立影片仅仅停留在为得奖而得奖的状态已然不足以抚慰那些慷慨解囊的投资人了,就连曾经响当当的新线、华纳独立、派拉蒙先锋和影片屋等独立品牌,都黯然失色了。
由于美国本土的发行商减少,当金融危机席卷全球之后,投资人也开始一筹莫展,海外市场已不足以弥补其国内市场的风险。海外市场向来是美国独立电影的后盾,而现在的海外市场也开始选择了经营自己的更为便宜的本土影片而非购买价格相对高昂的美国独立影片。即使选择美国影片,他们所青睐的也只是好莱坞大片来支撑票房,受伤害的永远是独立电影。同时,美元升值也严重削弱了海外市场的购买力,并挫伤了银行对独立电影人贷款的积极性,使得“预售融资”和“缺口融资”的可能性几趋于无。
面对如此窘境,我们似乎又可以把话题拉回到独立电影的“艺术VS商业”的悖论上来了。独立电影的从业者和支持者们始终坚称,必须由独立电影人来定义什么叫电影艺术,而其定义的明确表达则体现在电影节和电影奖以及形形的论坛研讨活动之上。而像被中国的电驴爱好者译为《我很嗨》(Super High Me)的以区区60万美金的预算在美国本土影院获得了两千多万美金票房的独立小片,则被那些自以为坐拥了艺术殿堂的人斥为“艺术”的败类,对其商业上的成功不乏酸葡萄式的鄙夷。在他们眼中,只有那些通过“合理分布于全球的正规的电影节程序和评奖活动所认可的影片”才反映了“独立电影人对最佳独立电影的集体判断”,殊不知,这一“集体判断”在电影作为产品所固有的商业诉求的冲击之下,已经沦为一场难以为继的全球化的自娱自乐、孤芳自赏、甚至顾影自怜的堂会。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电影商业的幽灵始终缠绕着那些追求艺术的电影人。商业即买卖,没有买卖,何谈电影?于是乎,在艺术与商业的罅隙中挣扎的电影艺术家们也不得不把“融资”一词收编进其象牙塔语汇之中,并制定出一个在行家眼中不无尴尬的“艺术――融资――商业”的三角范式。可是,纵观独立电影的融资手段,从独立电影诞生的那一天起,也无出于以下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被他们不无自嘲地称为“血汗融资”,即同好者们为了自己的艺术理想以赊欠或免费劳务的方式,把电影攒巴出来;第二个层面为社会捐助,或者可以更为形象地称之为化缘,被化缘的对象可以是社团组织,但更多的还是亲朋好友,这些化缘来的钱,基本上都是不求回报的;第三个层面便是要求回报的个人或机构投资了。一部独立电影的成型,无非通过这几种融资渠道,舍此便别无他法。在每年投拍的所有独立影片中,不靠血汗融资和社会捐助的影片几趋于无,完全靠第三个层面来融资的独立影片可谓凤毛麟角,即使是近期最著名的独立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也没少扎冤大头的冤枉钱。
如此说来,这一以“艺术”为第一考虑的三角范式到头来也还是一种自欺的良好愿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