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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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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艺的《寻找春柳社》一剧,讲述了几个大学生在剧社排演话剧,试图反映百年前中国话剧刚刚起步时的情形。

《寻找春柳社》结构紧凑,在一个半小时的舞台时间里,出色地解决了二个舞台问题。第一,实现了四层时空的自然转换。《黑奴吁天录》里面汤姆叔叔生活的时代,春柳社最初成员李叔同等成员排演《黑奴吁天录》的20世纪初,几位大学生排演《寻找春柳社》的当代社会;观众观看《寻找春柳社》这一剧目的现在;第二,呈现了多个主题。围绕“话剧的本质是什么”这一中心主题,话剧提出了一系列尖锐的现实问题,诸如老一代导演在观念上是否与时代要求有一定脱节,新锐的年轻人是否对艺术有失严肃,甚至学者走秀等,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切实存在,无须讳避的问题。在我看来,《寻找春柳社》在艺术上取得这些出色成就,最关键的是得益于剧作者和导演对“错位”的艺术手法的精妙运用。

舞台时空主体的错位。话剧《寻找春柳社》涉及到了四层时空关系,一是《黑奴吁天录》里面汤姆叔叔生活的那一时代的美国,二是春柳社最初成员李叔同等排演《黑奴吁天录》的20世纪初的日本,三是几位大学生排演《寻找春柳社》的当代中国,四是观众观看《寻找春柳社》的现在。《寻找春柳社》将舞台呈现的主体时空定位在了当代的中国,也就是几位大学生如何排练《寻找春柳社》这一剧目的过程。老、中、青三代导演分别按照自己对“话剧本质”的不同理解指导几位大学生排演话剧,借这出话剧阐释着自己的理论见解。老艺术家赵导认为话剧的本质是真实;青年的钱导认为话剧的本质是玩儿;中年理论家孙导认为话剧的本质是情趣,是品位。不管问题的焦点是什么,舞台都集中在当代社会这一时空体,成为世纪之交不同理论学派的演练场,而真正的对春柳社在20世纪初的日本排演话剧的历史精神和历史情境的再现却成了点缀,断断续续,变成了理论演练的道具。整场话剧似乎是将20世纪初的日本与当代这二个时空错位了。实际并非如此,正是编剧和导演的这种“错位”的艺术成就了《寻找春柳社》的丰富内涵。可以想象,如果将舞台的主体时空定位在春柳社排演《黑奴吁天录》的20世纪初,从舞美的方面来讲,不仅需要大量的细节布景和服装道具,在换场方面也有很大的困难,而且即使做到了,整场话剧至多不过是一个历史场景的追忆,观众看到的无非是早期话剧创业者们的困惑、迷茫、艰辛等,除了引起敬佩和怀念之外很难有更深的思考。历史是永远不可能被复制的,再现历史场景这方面显然电影和电视可以做得更好,戏剧的“动作”“冲突”就很难充分体现出来。但是将舞台的时空定位在几位大学生排演《寻找春柳社》的当代,不仅舞台布景上可以以排演场的形式出现,其场景的随意性和简单化方便了舞台演出,避免了换场换幕导致的中断,而且三位导演对“话剧的本质是什么”的抽象理解,可以通过与演员舞台动作的紧密联系生动出现,避免了空洞的、缺乏动作性的对白。虽然同一个场景演了三遍,但是因为三种不同抽象的导演理论在三种截然不同的动作中呈现,所以观众不仅不会感到枯燥,反而会在演员的表演中发现各种抽象理论的利弊得失,对话剧的艺术特性做出自己的思考判断。而引起观众的思考,这不正是20世纪初春柳社成员们在排演《黑奴吁天录》时极力想达到的目的么。

主题色彩与表现策略的错位。话剧《寻找春柳社》的核心是严肃的。在纪念中国话剧一百年的时候,始终在扣问着:话剧的本质是什么?话剧的命运会怎样?这样严肃的主题,编剧和导演并没有以严肃古板的方式来表现,而是把这个严肃的主题做了个“错位”,选择了让观众从头笑到尾的策略。从演员王雷的男扮女装,到类似后现代的日本版的《黑奴吁天录》,再到年轻女导演指挥几位大学生做的瑜珈练习,都让观众难以自禁地笑来笑去。戏剧是要引起观众思考的,但前提是先要让观众能够看下去。如何让观众看下去,话剧《寻找春柳社》巧妙地利用了戏剧冲突。刚开始几位大学生抱着游戏的态度对待话剧时,和赵导严肃的艺术精神针锋相对,格格不入;气走了赵导,几位大学生翻然悔悟,树立了严肃的艺术心态后,紧接着来的年轻钱导却要求演员要放松,提出话剧就是玩,这又和几位大学生的刚刚树立的严肃心态格格不入;就在几位大学生为严肃还是玩笑地对待话剧的时候,理论家孙导带着严肃和玩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情趣、是品位这样的理念出场,上演了一出学者秀,这种脱离了实践的理论和几位大学生想实实在在地排练话剧的心态又是格格不入。这一系列有条不紊的背后是一次又一次荒诞地错位。可以发现,观众在剧场的每一次笑声都包含着对其中一方的否定或肯定,在一次次地笑声中观众的思考逐渐清晰,这种多元多向的思考,正是中国话剧健康发展所需要的。《寻找春柳社》这种“错位”的表现策略,避免了枯燥的辩论性对话,给严肃的主题包上了一层糖衣,让观众在嬉笑怒骂中接受了一次洗礼。

寻找与再现的错位。几位大学生排演《寻找春柳社》的话剧,不仅是想要展现一百年前中国话剧起步时的情景,也是在寻找话剧的本质,话剧的灵魂。而对于如何展现一百年前中国话剧起步时的情形,赵导要求男扮女,追求真实;钱导要求玩起来;理论家孙导洋洋洒洒地宣扬要有情趣、有品位。三位导演把几位的学生指导得团团转,话剧排练依然没有丝毫进展。在分别等待几位导演到场的间歇,学生们丝毫没有因为无人指导就放松了排练,而是从基本功做起,练习自己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虽然不得法,仍然很投入。至于一百年前中国话剧起步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话剧的本质和灵魂是什么,只要看一看几位大学生在经历了三位导演的“指导”后,凭着自己的理解,最后排演《黑奴吁天录》的情形就可以知道,无论是没有做到男扮女也好,没有体现出情趣、品位也好,对观众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观众在最后看到的是演员坚持不懈的热情,是舞台爆发的激情。这正是一百年前中国话剧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坚持下来的动力。学生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其实就在他们自己身上。演员寻找的过程生动地再现了中国话剧的灵魂。

专业演员与业余演员的错位。话剧《寻找春柳社》的演员都是北京人艺和国家话剧院的专业演员,他们有的已经有几十年的舞台经验。而此剧讲述的是一群业余的大学生自己排演的过程。《寻找春柳社》要求专业演员表现得像从来没有演过话剧的业余演员一样。这种“假做真时真亦假”的“错位”策略,使剧场效果大大增值。一方面,演员的故做业余使舞台笑话百出,比如对“恐惧”“猥亵”如何理解的夸张表现,装腔作势地模仿角色日本化的情形,都让观众难以自禁地放声大笑;另一方面,演员在前面的故做业余的表现,和最后《黑奴吁天录》部分里演员的真情演出,两者前后形成鲜明对比,观众在对比中更能体会话剧艺术最令人感动的地方是什么:它不仅仅是一个技巧的问题,更是一种情感的调动和爆发。

话剧《寻找春柳社》并不是十全十美,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斟酌。比如诙谐的地方是否太多,最后一段《黑奴吁天录》的表演是否可以再严肃一些。但是瑕不掩瑜,话剧《寻找春柳社》剧本的成功和舞台表现的吸引力是无可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