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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云雾深处的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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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度人工化的城市里。“野生”产品受到前所未有的青睐和追捧。而天目山还生长着不可多得的野生云雾茶,当地老百姓还保留着炒茶的传统。对茶叶来说,生长环境至关重要,保护区里的纯自然环境合野茶的品质更胜一筹。然而,天目山野茶要在茶市中占据应有的位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野生茶树终日吸收山中花草树木的香味,因此越品越香;人工大面积栽培的茶叶,由于周围的植被单一,喝起来会有一股青草味。

在天目山下一个小村子的路口,我碰到了刚刚采茶回来的人,她手里提着满满一大竹篮的茶叶。我好奇地走上前去抓了一把,仔细一看,叶子已经很大了,颜色已从嫩青变为碧绿,有的甚至四五片叶子连着嫩枝一起采了下来,足有四五寸长,和别处的茶看起来不太一样。不经意地,我闻了闻手里的茶叶,一股特殊的清香马上让我精神一振:清冽、甘甜,似乎是茉莉,但茉莉的香味很纯,以至于有些单薄和轻飘,而这茶叶的香气有着丰富的层次,越品越觉得醇厚。我忍不住把鼻子埋在茶叶里,把茶香深深地吸进去,甘醇而又清爽的感觉从鼻腔一直蔓延到整个身体,有那么一瞬,似乎尘世的污浊和喧嚣都不存在了。

以前去过不少产名茶的地方,没想到这看上去不起眼的茶叶把我震住了。“这是什么茶?”我问这位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的中年妇女。她回身指了指不远的山上:“在那儿采的野茶。”

“真的是野茶吗?”

“当然是真的,一直就长在山上,没人管,不信你去看看。”

到天目山的这几天,无论走到哪儿,主人总会殷勤地沏上新茶待客,而且不忘加上一句:“这是高山野茶,没上农药化肥,特别香!”茶是好茶,但这种话听多了不免心里暗笑:“现在的人真会做广告,什么都贴上‘野生’的招牌,可哪来那么多野茶啊?”

现在是亲眼看到了,原来真的是野茶啊!怪不得香气如此浓郁芬芳。据专家说,茶叶对周围气味的吸收能力极强,山上的野生茶树一般是混杂在草本、灌木和乔木中,终日吸收山中花草树木的香味,因此茶叶的内质非常好,越品越香;而人工大面积栽培的茶叶,由于周围的植被单一,喝起来会有一股青草味,会品茶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真没想到茶叶的味道和周围环境竟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同样品种的茶树,如果脱离了山川百草精气的滋养,味道也会变得平淡无奇。

看我拿着茶叶闻了又闻,她说:“这是高山上的云雾茶,香着呢!有些外面来的人拿着杯子和开水,到山上采了新鲜的茶叶直接就泡着喝。”我既没带杯子也没带开水,只好掂了一片叶子放到嘴里嚼着解馋,顿时神清气爽,齿颊生香。

来之前对天目云雾茶就有耳闻。天目山“林木十里深”,终日云雾缭绕,茶树多种植于海拔600~1200米之间的较为避风的山坳中,由于气温较低,生长期较长,所以叶芽粗壮肥厚,茶质优良。明代天目云雾茶曾被列为贡品,而且被“茶圣”陆羽赞为“天下之冠”。但在今天,与龙井、红袍、碧螺春等名茶相比,天目云雾茶的名头就没有耶么响了,甚至在很多茶叶店部看不到。如今到了天目山,在这村野之地,才见识了这一代名茶的真面目,果真是名不虚传。

临别,我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茶叶,于是装到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不时拿出来闻一闻,同行的人都笑我成“茶痴”了。

多少城里人对激素催熟、农药残留等忧心忡忡,不惜花大价钱去买所谓的“野生”和“绿色”产品,其实只是买了个标签;如今像这样纯野生的茶叶真的是不多见了,但它只贱卖到三四十元一斤!

被云雾茶激起了兴趣,一连几天,我都在天目山下的各个村子里跑,看村里人采茶和炒茶,想解开心里的谜团:天目云雾茶品质如此之好,历史上也曾辉煌一时,为什么现在没有发展起来?

和杭州、武夷山等产茶的地方不同,在天目山看不到成片的茶园,只是在山上有散生的茶树,以及低山缓坡上小块零星的茶园;采茶的人也很少,大多是一两个人上山或在自家的茶园里采茶,和其他地方的茶园里热闹的劳动场面很不一样。

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天目云雾茶虽然贵为贡品,但茶叶并不值钱,也没人种茶,祖祖辈辈都上山采野茶,采回来后在家里炒一炒,主要是自己喝,也卖给寺庙的香客,换点盐油钱。那时候人少,野茶就足够村里人采了。到上个世纪60年代,政府号召种茶,山上很快就冒出大片茶园,每个村都有好几百亩,茶叶变成了当时老百姓主要的副业。那时候种出来的茶叶主要用于出口,大家都一窝蜂地上山采茶。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茶叶出口停了,而大面积种植的茶叶品质并不好,要知道,历史上极负盛名的天目云雾茶是散生的野生茶,其可贵之处在于吸纳了山川百草的精华,这种只讲数量不求质量,大片大片栽种粗放管理的的茶叶怎能与之相比?于是,国内市场打不开,卖不出价钱,农民也就没有了积极性。到80年代,茶园便荒了。

80年代后期,人们发现竹子能赚钱,好多人就把茶树挖了种竹子,只有小部分茶园保留下来。还有些在深山的茶树没有挖掉,但也没人去管,谁采都行,几乎变成野茶了。以前家家户户采茶、炒茶,现在有些人怕麻烦,要喝茶干脆去买。但还有不少人把自家的茶树砍了种竹子后,自己要喝茶又到山上去采野生的茶叶。也有些人闲下来时上山采回鲜叶后直接卖给加工厂,挣些钱补贴家用。野茶散落在山上杂木林中,采起来很费事,鲜叶收购价25元左右一斤,茶园里的鲜叶只能卖到10元以下。也有人在家里手工加工茶叶,但价格很低,只有三四十元一斤。而山上的竹笋每亩年收入有好几千元,田里的雷笋更是达到一两万元,相比之下,老百姓当然是愿意种竹子。

老百姓看到什么能马上赚钱就种什么,这当然没有错,谁都想过好日子。然而,市场的强力导向使农民把自留山上的杂木都砍了,满山遍野地种竹子,云雾茶几乎要被竹海淹没。我有些感慨,如今名茶备受追捧,水涨船高,卖到几百甚至上千元一斤,不少茶农腰包都胀鼓鼓的。天目云雾茶的品质比不少名茶都高出一筹,但它没能在高端茶市中占据应有的位置,也没给当地人带来实惠,于是被竹子排挤到边缘的位置了。

下午回到钟家村,看到有些人家已经在炒当天采回来的茶叶。寻着炒茶飘出来的香气,我找到了一家正在炒茶的人。这是一座矮小的老房子,黑瓦白墙,和旁边新式的四层小洋楼相比,有些相形见绌,但也更为古朴平实。屋里光线有些暗,家具也破旧了,但屋子中间的烘笼上,青绿的茶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湿暖而又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小屋里久久萦绕。被时光的砂纸打磨了许久的老旧家具和房梁,在这茶香里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亲切而又抚慰人心。坐在烘笼旁的女主人被笼罩在热气中,如同一幅褪了色的民俗画中的人物。

我请女主人介绍炒茶的工艺,她略带羞涩地笑笑,说:“说不上什么工艺,第一步杀青,也就是把鲜叶放到锅里炒,去掉一些水分,让叶子变软,然后拿出来晾一晾,揉一揉,再放到烘笼上烘干就好了,以前老人们都是这么炒的。”问她为什么村里好多人家都不炒茶了,她 说:“怕麻烦呗!炒出来又卖不了几个钱,有这个功夫都去种竹子了,竹笋挣钱多。但我还是喜欢喝自己做的茶,用炭火烘出来的更香。”

放下手里的活儿,她为我沏上昨天刚炒好的新茶。品味着茶叶清冽而醇厚的回甘,我更是为它鸣不平。多少城里人对化肥、农药等各种添加剂忧心忡忡,不惜花大价钱去买所谓的“野生”和“绿色”产品,其实只是买了个标签;如今像这样纯野生的茶叶真的是不多见了,但它只贱卖到三四十元一斤!我还有一层隐忧:随着农民生活越来越富裕,这三四十元的诱惑力肯定会越来越低,云雾茶将来的命运会是怎样呢?

保护区内及其周边生态环境优良,因此茶叶的品质非常好,其价值已经逐渐得到认可。然而,野生的云雾茶太少了,也许永远满足不了现代化企业批量生产的需求。

从满溢着茶香的小屋里出来,我在村子里四处转悠,极力分辨着空气里的气味,满心希望能多看到几家炒茶的人,可到处都是围着竹笋忙碌的人,挖笋的、剥笋壳的、做笋干的,俨然一个竹笋村。我攥着口袋里那把已经变干了的茶叶,心里惴惴的,像是害怕一件极宝贵的东西会从眼前消失。

拐过一个屋角,眼前是一个大院子,前面挂着四五个牌匾,各写着公司、研究会等名头,在村子里显得有些突兀。达时有人正挑着新采下来的茶叶往里走,我也好奇地跟了进去。原来这是一家茶叶公司,老板吴玲军热情地带我参观他的厂房。在一间大屋子里放着十多台制作茶叶的机器,因为要到傍晚或晚上茶叶全收进来后才开始炒茶,现在工人还没来,厂房里很安静。在另一间稍小一些的屋子里,我见到了已经炒好的茶叶,看上去酷似龙井,只是颜色更为碧绿,叶芽也更粗壮。而我在农民家里看到的茶叶是卷曲的,相比之下这种扁茶精致许多。

“这是什么茶?”我凑上去闻了闻,茶叶的香味和农民家里的差不多。

“云雾茶啊,山上野生的。”

又是野生茶!但样子为什么差这么远?

看我一脸困惑,吴玲军告诉我一段关于云雾茶的故事。以前,他的许多朋友喝过这里的茶后,都赞不绝口,都说喝了这种高山野茶,再喝别的茶就不习惯了。但农民手工加工的茶叶揉搓后呈卷曲状,显得不够档次,送礼拿不出手,因此建议他在茶叶的外形上作些改进。从小喝高山上采回来的茶,吴玲军深知它的内质和价值,朋友的话让他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于是,他便到杭州学习龙井的加工工艺,并请来了杭州的师傅,把云雾茶变成了龙井的样子。为了改进茶叶的外形和质量,他还专门成立了茶叶研究会,每年请专家来进行技术指导,并购进了一整套机器设备,也申请注册了商标。在他手中,云雾茶改头换面,终于可以登上大雅之堂了。如今,吴玲军的茶叶能卖到二三百元一斤,而且供不应求。现在他都不用出去跑销售了,坐在家里就有人上门订购。自家喝的、送朋友的、单位送礼的,都找上门来了。有的人怕买不到,采鲜叶时就在山上守着,每年,当地的茶叶吴玲军能卖出4000多斤。

我眼前亮了一下,这也许是云雾茶的出路?经过改头换面,它终于逐渐被市场接纳,虽然还没有挤进高端茶市,但毕竟已经迈出一步了。然而,没等高兴起来,我心底又生出一丝遗憾,同样的茶叶,农民手工加工的和机器加工的竟差那么远!这里收购的野茶鲜叶也才二十多元一斤,老百姓还是没能从中得到实惠啊!这样恐怕还是难以保住山上的茶树,更别说逐渐发展扩大了。

果真,吴玲军也有他的苦恼:真正野生的云雾茶太少了,而这样的茶中佳品才是他的生意如此红火的根本原因,外形的改变只不过是一个助力罢了。为了解决茶源问题,他承包了3000亩山林,其中有一部分是在保护区范围内,但直到现在总共只有200亩茶园,这些茶树原来大多数是野生的,承包后只是稍加管理,周围的树和灌木都保留着,植被很丰富。山区大,茶树的分布范围广,但是数量很少;尤其是保护区里的茶树,只能施有机肥,但又不好运输,只能靠其自然生长,处于纯野生状态,产量跟不上。如果大面积栽种,茶叶品质又会下降。而且,保护区及其周边不能过于开发,大面积种茶也不可能。谈及此,他感慨万分:天目云雾茶真正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茶种。

野生的云雾茶资源有限,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以满足市场的需求。但作为商人,追求规模化生产是很自然的事。吴玲军坦言,野茶太少了,为了扩大生产,他不得不到外地去收购一些品质相近的高山茶进行加工。

天色渐晚,工人也来了。厂房里,机器轰隆隆地开着,杀青的、理条的、压扁的,很是热闹。厂房里也有茶香,但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的忙碌让我怀念起那个静静的小屋里冒着热气的烘笼。也许,山野的云雾茶永远满足不了现代化企业批量生产的需求,它更适合那种农户小规模的加工和销售吧?但前提是,它即使还是那副卷曲的模样,也不应只卖三四十元一斤,这是多难得的茶啊!实质难道不比外观更重要吗?

对此,吴玲军深有体会。据他讲,1997年、1998年西湖龙井差点被赶出上海市场,原因是杭州工业发展使茶园周边环境恶化,结果造成茶叶重金属超标,再加上农药残留,许多商家纷纷撤订单,厂家损失惨重。而天目山区处在保护区里及其周边,植被更加丰富,生态环境优良,无任何污染,茶叶的品质非常好,茶叶每年检测合格,被誉为“无污染、无残留、无化肥”的有机绿茶,吴玲军的茶叶已通过省有机食品认证。在推崇绿色食品的今天,无疑又为天目云雾茶增加了新的价值,也是它的优势所在。而要保住这种优势,就必须保住天目山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