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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的,太经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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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和朋友逛古籍书店,走到一排书架前,朋友指着面前的古碑帖说,“几千年来翻来翻去,也就这些。”几十年前,印刷技术相对落后,不要说精良的碑帖拓本难以寻觅,常人很难一饱眼福,甚至就连印刷品也极为罕见。相比之下,如今能见的碑帖实在太多了,不过各家出版社争相翻印的主要集中在几十种碑帖上,只是在版本与装帧设计方面有所区别,暗地里相互较劲。不想最近遇到一件令人很倒胃的事。全国一家很著名的古籍碑帖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丛书,其中有一册封面上的题字,竟然将“杨凝式”写成“杨凝氏”,可谓触目惊心,最终却熟视无睹,顺利地通过了多道审查环节,堂而皇之地在全国书店发售。题书名者原本以为可以籍此混个脸熟,进而流芳百世,不想佛头着粪,以至于臭名远播。类似于将“杨凝式”写成“杨凝氏”的,也有把“二王”写成“二五”者,如此等等,实属暴敛天轸,污蔑经典之举。

经典就是完美,因为完美,故而屈指可数。被认为是“经典”者相互之间会不断比较,经典之中有更经典的,太经典的。大多数会被淘汰,留下“真正的经典”。现在通常评价他人时所说的“经典”不过是客套话,就像与熟人见面寒暄,夸对方的老婆漂亮、儿子聪明是一样的道理。

历史长河中,有一长串与经典有关的名字,有各式各样的经典。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标准,又有共同的标准,没有绝对标准,但时时刻刻都有标准。即有历史的经典、公认的经典,也有每个人心目中的经典,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不能强求一致。一种经典有很多的理解角度。如果只能有一种角度,便不是经典。

然而还有一种特殊的经典――消失的经典,想象中更有无数的经典。庄子的书法如何?张飞的书法如何?曹操现今只能看到一件“衮雪”隶书作品,能不能确认为曹氏真迹还得打个问号。实际上,一个书家一辈子会写出非常多的作品,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那些为后世所熟知的文人中,李白只有一件《上阳台》,可能吗?诗写了那么多,诗稿就可能有一大堆。书法史中有一些人无片纸只字,只留下一个名字,依然能想象出他们曾经创造出的经典。一如黄侃虽无著述,仍被尊为国学大师。正因为历史有湮灭、有筛选、有淘汰、有遗忘、有掩埋,才有了经典的挖掘、重塑、展望、回归。真正的经典,不会因时间逝去而褪色。

曾几何时,“创造经典”变成了一种经典口号,无论何人,也不管何事,皆冠之以经典,经典菜谱、经典糕点,以至于泛滥成灾。窃以为,对经典的理解应该细化:一是创造经典,二是保存经典,三是整理经典,四是阐释经典,五是传播经典,六是维护经典。

“创造经典”当然是无上尊崇,所以很多人愿意朝这方面努力。但大多数到最后只能喊一喊口号,口头喊喊比实际创造容易的多。漂亮的口号能够进行包装,师出有名,甚至于成为伪装,经典成了点缀。如果不能有原创经典,不妨做保存和整理方面的工作,最终也可以成就经典。天一阁以收藏古籍名世,本身就堪称经典。故宫博物院就是收藏经典的一个场所,将历代数以万计的古籍、碑帖、字画、珍宝,加以保存而避免损毁,属于千秋伟业。

整理经典则比比皆是。书法史中的书论、印论选粹,将经典加以整理而利于传播,慧眼识珠,泽被后世。文学史中如《昭明文选》、《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等更是久负盛名。《李白全集》中有两首《长干行》,蘅塘退士目光如炬,取其中第一首,第二首今人已考证出是唐人张潮所作而被误收。蘅塘退士从艺术水准角度来判断,即便出自李白之手也不应人选。很多人可能没有时间和精力阅读(《全唐诗》,但可以选读《唐诗三百首》,千百年来盛传不衰,乃不朽的经典。相比文学而言,书法方面稍逊。

阐释经典可分为实践和理论两方面。创造经典属于原创,如果加以发挥,临摹一件作品而能自出新意,同样可以成为经典,如何绍基临摹无数汉碑,吴昌硕临摹《石鼓文》。在理论上对前人的观点加以发挥,像文学史中的金圣叹批注《水浒》,脂砚斋批注《红楼》,独具慧眼、锦上添花。如果没有独到见解,随意而为找借口,就成了肢解破坏、以讹传讹、谬种流传,贻害无穷。

传播经典是创造经典中重要的一环,必须把真正的经典传授给他人,以免误人子弟。

当真正的经典很少或没有时,伪经典会被包装了鱼贯而出,混淆视听、欺世盗名。出于公心,激浊扬清,维护真正的经典,作用不可忽视。所以书坛始终需要批评的引导。

阐释、传播、整理、传承、维护同样重要。我觉得一个书家如果不能创造经典,就应该固守退而求其次的原则。对经典加以整理,有一个独特角度,正如刚才所说的临摹,自出新意就是另一种创造,正是胡适所强调的“整理国故、研究问题、输入学理、再造文明”。从现实来看,只有少数人才能原创。现在太多人的目光集中在“创造经典”方面,不屑于其它,结果大事做不成,小事不愿做,这是当下高喊经典而实无经典的原因之一。

影响历代书家的不仅仅是经典作品,还有经典话语和经典思想。人是创造型的,先有思想再有行动,而不是行动塑造思想。经典作品源于独一无二的经典观念和信仰,有时哪怕只是一个名词,如“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学我者死、似我者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笔墨当随时代”,“可贵者胆”。这些经典思想凝聚了书法大师们毕生心血而成,辉映千古。

当代一些自诩或自负者高喊创造经典的雷同口号,本身就不太经典。岂知经典乃后世对前世的总结与评价,不要总是把该后人的饭提前享用了。经典不能创造,也创造不出来,只能创造条件,一旦天时、地利、人和等条件具备了,才有经典产生的可能。千万别忽视经典最初的出处与个人所处的现实环境。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为所欲为包装成“可贵者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之类,只能曲解原意。所以现在很多时候,经典成了一种借口。

不必高喊创造经典、继承经典,书家每时每刻都没有离开过历史中的经典,正如也不必高喊继承传统,因为人时时活在传统中,实践着传统。欧阳询《九成宫》,颜真卿《麻姑仙坛记》、《颜勤礼碑》,柳公权《玄秘塔碑》,初学者通常会被建议以此作为入门之选,一般会被误认为是基础课,实际上都是经典。只不过是非常熟悉的经典,易被忽视。如今出版社存在恶性竞争,因为深入人心的经典碑帖屈指可数,焦点就集中在几十种上。即使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考虑,只有经典碑帖才具有经济价值,这一点众所周知。而当此际,需要注意那些被随意翻刻,斩头去尾,看一本墓志看不到志盖,看一本碑帖找不到原有序跋的印刷品,粗制滥造、惨不忍睹,经典已面目全非,说起来都是经典,实与经典无缘,误导了很多人。

经典有不同风格,但存在共同的特征。首先是精妙、完美。历史中的经典,完美到每一个细节。现今很多书家将“整体上的视觉效果”当成一种标准,差距很大。其次是不可替代,即“唯一性”。就像平时给文章选一个最合适的标题,舍此无其它。再次是不可缺。篆书如果没有《散氏盘》和《毛公鼎》,没有诏版,草书没有《古诗四帖》,行草书没有《祭侄稿》,书法史就是残缺的。很多作品可有可无,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不可能是经典。

对今天的书家来说,体味和“创造”经典需要慢生活。很多人身处急功近利的潮流中,无法把持,这是没有经典的另一原因。“经典是个好东西”,要善于感受、体味,才能弘扬、光大。把坏的当成好的,好的当成坏的,则一辈子与经典无缘。时时感受经典魅力,让自己的眼光变得经典起来,修养再同步跟上,拒绝、远离糟粕。其次是深入,对经典的体验不能仅仅停留在皮相,浮光掠影、浅尝辄止,需要个人漫长时间的积累和体悟,不断深入、持续深入。再次是参与,不可轻言创造,参与是创造经典的前奏。任何经典都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之上,集古出新、水到渠成,比如邓石如对于“二李”的破坏与发展。

“经典”二字从字面上来理解,“经”就是经脉,流传有序,“典”即典册、典范、典型,无一例外含有数一数二之意,只有经历漫长时间的流传有序之典范,才是真正的经典。一时流行未必是经典,对于当下一些人和一些作品,不必急于下结论,也不必争论。时间就是试金石,等到一百年之后,还能留下来,就已经是经典。经典是今人对古人的总结,也是后人对今人的评判。所谓传统经典或经典传统,就是能够传下去的,经得起时间检验。经典的本质就是时间――经典的创造需要时间积累,经典的检验需要时间,经典的流传也是时间。时间的沙漏从来不在意人心出于功利或逸乐的选择,有恒定的标准,吹走流沙,留下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