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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原来可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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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利用了一个3天小假期,读完了卡森・麦卡勒斯的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麦卡勒斯是一位值得把独处的时间安静且踏实地交付与她的作者,我想,如果没有假期,读完这本书大概是需要些时间的。像我一样的上班族们,在经历了整天的工作和归家途中例行的堵车以后,感觉会非常疲惫且浮躁,只想消遣些轻松的东西。《心是孤独的猎手》不是适宜的下班读物,但是在冬季的短暂假期里,它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清冷的寂静之光却令我惊艳。

“镇上有两个哑巴,他们总是在一起。”

这便是开篇的第一个句子,写下这句话的麦卡勒斯时年不过22岁。它本是一个平实而漫不经心的短句,等到整本小说读完后,再回头看看这句话,才发现这其实就是隐秘的寂寞的洞口,诱人坠入一个深藏着的世界。秉烛向前,各色人物纷纷从暗色调的背景中漫不经心的走出来,并非柳暗花明、大展拳脚,他们只是这样平实着,却时时将生命的爆发力与毁灭的激情用别样方式演绎出来。22岁的麦卡勒斯以“喧哗”为载体,却能把“孤独”表现得淋漓尽致,在美国“现代文库”评选出的“20世纪百佳英文小说”中,《心是孤独的猎手》名列第17位,莫非这就是“孤独”的魅力?

原来一直以为“孤独”是种难以用文字去把握和描绘的心情,纵使极尽“风、雅、颂、赋、比、兴”,也只是对“孤独”形状的临摹,可是这部小说越往纵深处阅读,我发现自己越发深刻且惊异的感受到,“孤独”那种带有争议的苍凉之美,正穿过书页向人袭来。麦卡勒斯是一位孤独的作者,更重要的是,她的孤独没有惺惺作态或者孤芳自赏,反而诚意十足。

将《心是孤独的猎手》的成书时间倒退7年回去,15岁的麦卡勒斯被诊断为风湿热,却不幸遭遇了误诊和误治,从此便常与病痛为伴,29岁时瘫痪,1967年去世时,她50岁。小说中人物的寂寞,她能言说,而作者的寂寞,却只能在空间与空间局促的缝隙间漫游,还好,这番漫游被麦卡勒斯付诸于纸笔,美国南部小镇上的那两个聋哑男子,就这样替她掘开了寂寞的洞口。

这两个终日为伴的聋哑男子分别叫做“辛格”和“安东尼帕罗斯”,他们共享了彼此安静的10年的光阴,直到有一天,安东尼帕罗斯的表兄把他这位麻烦的表弟送去了异地的“州立疯人院”。两百英里的距离将今夕与往昔割裂开来,辛格独自留在了镇上,他开始接触到周围更多的人,像是结成了某个志同道合的联盟一般,这些人的这些故事都以辛格先生为中心,各自辐射开来,少有交集,而从不退场的,却唯有“孤独”。

孤独有很多种:

“灵犀相通,却不能长相厮守”是一种孤独,因此聋哑人辛格是孤独的。他与安东尼帕罗斯时隐时现的同性之爱,几乎从未被外人投以分毫注目,他也无从诉说;

“在走南闯北中迷失,反认他乡是故乡” 是一种孤独,因此酒鬼布朗特是孤独的。他的强悍的革命诤言被尘土、荒芜、贫困、冲突所漠视,无人倾听,除了酒精,唯有辛格先生能够用沉默消费他的诉说;

“曾经坚定的理想渐行渐远,锐气在岁月和生活的磨砺中逐渐黯淡” 是一种孤独,因此黑人医生考普兰德是孤独的。这位勤勉的大夫为贫苦病患殚精竭虑,对“如何提升黑人地位、消弭种族差异”满腔抱负,却乏力面对自己的家庭,他为自己的4个孩子分别起名为汉密尔顿、卡尔・马克思、威廉姆和鲍蒂娅,他们却没有成长为他期待的科学家、革命者、作家和医生,考普兰德的遭遇是与子女间的疏远,他的后辈们则依然遭遇着从未止息过的种族歧视与戕害。当考普兰德医生意识到自己一生的诉求是如此无力时,唯有辛格先生能够用沉默消费他的不安;

“晨昏颠倒,时间如浮尘一般消失,回忆却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卷土重来”是一种孤独,因此咖啡馆老板比夫是孤独的。他的咖啡馆是一方现实生活的小舞台,他本是冷静的观众,在昼夜经营的柜台后,于午夜梦回的时间里,他不知目睹了多少过客的表演。比夫只在别人的际遇里寻找生活的颜色,他自己的生活则是一派单调而死气沉沉的规律。比夫太太的离世破坏了这份平衡,也许以为身边被忽略的人会一直都在,等到这个人突然转身离开,才发现孤独已强势占领了阵地。嗅着亡妻的香水,比夫发觉记忆原来恍若隔世,此时,唯有辛格先生能够用沉默消费他的恍惚;

还有一种孤独,几乎我们所有人在成长过程中都被它或轻或重的刺伤过,这就是少女米克的孤独:理想或者白日梦在日渐现实、日渐困顿的生活中支离破碎、无法挽留,这才发现,人越长大,越会感到原来一切都那样力不从心,这种寂寞的人生体验我们不喜欢,但是却没有办法不选择它。米克的沮丧无法自拔,唯有辛格先生能够用沉默消费她远去的“音乐梦想”。

每个人都喜欢找辛格先生倾诉,“辛格”(singer)这个名字的原意是“歌者”,他虽不会唱歌,却永远沉默、永远耐心,他的寂静好似疗伤歌手一般,能够唱出最柔美的安抚之音。也许有时候没有语言的共鸣反倒会成为最强烈的共鸣,辛格先生不会反驳、不会争论,那些各式各样的孤独他都照单全收,就像不断吸着水的海绵,旁人看来,他的智慧海纳百川。

辛格先生每天沉默地工作、沉默地聆听,沉默地积攒假期和钱币,他定期去探望安东尼帕罗斯,他用飞快翻动的手语向伙伴传递自己的心情,竟与他平素的沉静大相径庭。他说,他并不理解那些人,那个酒鬼、那个黑人医生、那个咖啡馆老板,还有那个小女孩,可他们总是不停地找他诉说。即使安东尼帕罗斯不肯做出回应,辛格先生依然是快乐的,他从别人的思想里吸进来的水分,只有在安东尼帕罗斯那里才可得到释放。

但是有一天,海绵终于饱和了。安东尼帕罗斯死了。辛格先生突然发现,原来令我们寂寞的那些人、那些事从不曾随着时间和经历的变迁而走远,反倒慢慢渗透进骨头里、血液里、精神里,成了仅有的“唯一”,且永无可能找到其他的人或者的事来替换,“孤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精神上唯一的支柱。安东尼帕罗斯的死亡抽走了这根孤独的支柱,辛格先生彻底迷失了,原来孤独居然也会变得无的放矢,令他感到孤独的那个人不存在了,但这并不是一种解脱,反而倒是让孤独升级成了寂寞。孤独在身,寂寞在心。由身到心,辛格先生是被寂寞打败的。

其他人呢?他们和辛格先生不同,他们具备讲话的能力,他们的孤独可以通过语言来倾泻,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唯一,他们有家人、有酒精、有工作、有脚下不知何处是终点的长长的路。在孤独中求生还是在孤独中求死,他们不过是做了一道选择题,他们选A,辛格先生选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