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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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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乡愁

是村头的那棵老榆树

干瘪的树皮如一张磨盘的脸

已经没有了营养和水分

开裂的口子遍布全身

整个树干都弯曲了

就像村里那个拾粪的老人

老树是山村的一道风景

也是山村的图腾

老树宁可把委屈烂在心里

也要为乡里洒下绿荫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风霜雪雨

而今这棵老树仍然是

春天长出新叶

逢秋又落下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一茬又一茬

老树的枝头挂着鸟窝

那是喜鹊的家

可是当年我却以为是乌鸦

后来才知道乌鸦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喜鹊的羽毛光滑靓丽

就像是阴阳鱼

只有黑白两样颜色

喜鹊是村里人的朋友

有时会盘旋于老树地头

人们看见喜鹊登枝

就会喜形于色

忘记烦恼忧愁

就会有喜事临门

所有这些都是人的期盼

爱的坚守

曾有多少个孩子

在树上攀爬

在树下玩耍

而今有的孩子已经老去

有的才刚刚长大

就这样一代又一代

一茬又一茬

又见炊烟再起

村里依然寒来暑往

不见老树的忧伤

记忆中的乡愁

是村东头的那口老井

她就像个老寿星

如今村里人把这口老井

当成了老祖宗

其实老井是全村的生命

至于老井的年龄

村里的老辈人都难以说清

提起这口老井

就像是一个传说

洪涝时不会暴涨

大旱也不会干涸

这是一泓清泉

源远流长

清澈透明

永不浑浊

井里有两只青蛙

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口跳下

这两只青蛙在井里

游来游去

自由自在

无忧无愁

其实这两只青蛙很可怜

一生都看不到河边的沙滩

也不知道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

又见挑水的男女

走过这眼老井

他们是在汲取老井的营养

来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我听到了辘轳的声响

有时是井绳的紧张

有时是辘轳的放松

这声音古朴厚重

这声音有诗有情

这声音是流淌在村里的串串音符

又如高山流水的优美乐章

记忆中的乡愁

是碾坊的那块老石碾子

憨态可掬的样子

让人想起的是丰收的果实

忘记忧愁

多么熟悉的那张老脸

布满了生活的沟沟坎坎

已经搅动起来的那段记忆

在我的心头涌起波澜

她休闲时是个皮囊

没有丝毫的收获

她忙碌时呜呜作响

皱纹里充满了颗粒和粉末

经过的峥嵘岁月

其实就是一种平凡的生活

碾道是个同心圆

好像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怪圈

碾道上的男女

亦步亦趋地前行

即使汗流浃背

也难以掩饰涌起的激情

而在碾道上奔走的老驴

眼睛和嘴巴都被主人遮住

终于改掉了偷吃的毛病

可怜的老驴是人的帮手

我知道这是自然的一个馈赠

碾坊里的风车在旋转

淘尽的是田野的收获

流出的是一种风情

雄鸡一唱是催人奋进的号角

别怪驴叫得难听

我说那驴

或是放松

或是多情

记忆中的乡愁

是山脚下的酒坊

酒坊是个茅屋

如今茅屋的屋顶长满了蒿草

几棵小树也在屋檐上疯长着

小树即使不根植于泥土

却也不失生命的鲜活

老人们说

这座酒坊是康熙巡访时开张

就是后来村里的张家酒坊

如今的张家酒坊早已面目全非

所有的往事都在酒坊里珍藏

酒坊珍藏的是酒神的梦想

所有的梦想都汇入村东的那道山梁

那条小溪在酒神的心海中流淌

酒坊的男女是光着身子酿酒

酿酒时的

是人性的艺术

是原生态的一种释放

是村里人最惬意的遐想

是酒让人醉卧沙场

是酒让人长梦不醒

是酒让人把月亮攀上

如今酒槽酒窖酒缸静卧于酒坊

是人走楼空的迹象

尽管是浮尘满屋蜘蛛拉网

也往往浮现出昨日繁华的印象

我在寻找那个用来品酒的酒海

其实就是那个木制的水瓢

村里人说用水瓢喝酒的感觉真好

但是这只水瓢却不翼而飞

或是随风飘去

或是奔向远方

或是在梦中徜徉

记忆中的乡愁

是村东的那条小河

河水四季清澈

不见一丝浑浊

这条小河水草丰美

游鱼如梭

沙石见底

碧浪清波

最诱人的鱼儿是柳根儿

我记得要想抓到柳根儿

可要费一番周折

那时候能喝上一顿柳根儿鱼汤

就是村里人最奢侈的生活

孩子们光着身子

在河里玩耍嬉戏

他们全身都糊上了泥巴

就像一个个灵气十足的雕像

小河收藏着村里的故事

也编织着很多美梦和传说

烈日烘烤着

在河道捞沙的男人

有时阳光刺破了脊背

有时是挥汗如雨的形象

或许这是在创造一种美好的生活

女人在月光里沐浴

沐浴时多像月宫里的嫦娥

而女人却说

她不是嫦娥

她要活出一种境界

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

河道清幽

树影婆娑

女人心如止水

女人心如烈火

曾经是几代人的耕耘

几代人的收获

小河在流淌

生活在延续

望不尽的人间烟火

记忆中的乡愁

是小河上的那座木桥

木桥共有八个桥墩

很难想象那粗大的桥墩

已经是一百个年轮

小桥是连接世界的窗口

山村的故事也是在桥上不胫而走

多少个美景回眸在桥头

多少条彩虹靓丽在风雨后

假如没有这座小桥

山村就会窒息

村里人就将无路可走

已经忘记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

曾在小桥上奔走

多少次晨暮鼓

多少次早出晚归

都是迎着朝阳出行

做过彩霞满天的梦

那匆匆的脚步

滚滚的车轮

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的心头

无论是叹息和忧伤

无论是兴奋和激昂

无论是期盼和向往

也都铭记在桥墩之上

记得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我背着妈妈夜里缝制的书包

走过那座小桥

我知道书包里装着妈妈的嘱托

也是全村的一个希望

我向着太阳出发

就像一棵幼苗沐浴着春光

我踏着夕阳而归

沉甸甸的收获装满了行囊

小桥就是村里的一个彩头

一头是漫天遍野的果实

一头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记忆中的乡愁

是安放在屋檐下的犁铧

柞木的犁架多处开裂

犁铧上生满了厚厚的铁锈

已经找不到往日的芳华

两头老牛继续在垄沟里奔走

我知道牛耕是最朴实的一幅画卷

因为老牛没有任何奢求

尽管老牛没有吃上丰美的水草

可它却走遍了村里的田间地头

我看见春耕时犁铧的那段深情

大地都在为之雀跃欢呼

犁铧把板结的土地宽松净化

饱满的种子也在垄上安家

从此细雨润物无声

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也多亏了扶犁人

要感谢这副好犁铧

绿色的禾苗已经破土而出

就像多胞胎的孩子

长得水灵灵

齐刷刷

过去村里种地不用农药

其实传统的农耕方式倒也挺好

禾苗的天敌就是蒿草

动用锄头就是要把蒿草铲掉

有时怕伤及禾苗

就得伸手弯腰把蒿草连根拔掉

按照主人的旨意

老牛依然把犁铧拉到田间

此时疯长的秧苗诱惑着老牛的眼

误以为要享受一顿美餐盛宴

哪承想主人已经为其准备好了笼罩

牢牢地固定在其大嘴的下边

对老牛来说贪念变成了绝望

只有清心寡欲

剔除杂念

执著地拉起犁铧

把地深翻

继续向前

记忆中的乡愁

是奶奶家的那铺火炕

如今那处老宅已经翻建多年

而我还是记得老宅的那铺火炕

因为那是我童年的一处温床

那时候的冬天很冷

人被冻死已经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奶奶总是把我们这些孩子聚在屋里

那么火炕就是孩子们的娱乐场

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处天堂

只能等到寒冬腊月最冷的那几天

奶奶才舍得烧掉那堆不成材的木头

记忆中用木头烧过的火炕最热

有时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这不仅仅是御寒防冻

而是对人与自然和谐的考量

孩子们做着老辈们传承多年的游戏

其中的乐趣此时都难以思量

记忆中装满炭火的火盆最橐眼

奶奶把火盆当成了宝贝

她说谁要是听话才能到宝贝身边

奶奶端坐在火炕的上方

我们围坐在火盆的四周

奶奶在烧土豆,烤鸡蛋,崩爆米花

一旦有苞米跳出火盆

那将是满屋的灿烂星光

奶奶为我们讲的那些故事

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

可我听起来每次都是新的

奶奶讲的狼外婆跳大神、猪八戒背媳妇

这些故事至今还在记忆深处游荡

回想起从席地而卧到火炕聚居

不只是冷暖和距离的改变

而是历史的选择和生活的变换

从冷到暖是人的主观选择

而在火炕上聚居才是人类文明的起点

席地而卧是人类生存的原始

这与獐狍野鹿也差不了许多

选择火炕生存也是人类不小的进步

这或许是农耕文化的一个初衷

也是人类几千年的一个奢求

有谁会想过

五千年的古国、五千年的文明

会有多少人曾在火炕上出生

在火炕上生活

又有多少人在火炕上纷争

记忆中的乡愁

是我爷爷打狼的故事

这个故事开始是奶奶讲给我听的

后来爸爸妈妈也经常讲起

听久了我倒觉得这不是一个故事

这是家族的一段传奇

爷爷打狼的故事已经漫过各个村落

人们讲述的是一个打狼英雄

有个说书人却把这个故事编辑在

武松打虎的那个年代

我觉得这不是误传

是说书人的有意渲染

奶奶说那是一只疯狼,特别地猖狂

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狼嘴下断送

奶奶说爷爷打狼的场面特别地惊险

当那只狼向爷爷冲过来时

爷爷还以为是一条疯狗

爷爷就顺势抛出了正在铲地的锄头

狼的前爪紧紧地抓住了爷爷的双肩

凶残的大口就要把爷爷的喉咙咬断

此时爷爷的双手已经紧紧抓住狼嘴

趁机把狼提起让狼离开了地面

爷爷立刻抬起右脚,铆足了力气

狠狠地踹在狼的肚子上

只听到那只狼嗷嗷大叫

狼身是从天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只连滚带爬的狼

已经完全丧失了往日的疯狂

狼眼里不是袭击时的凶残

比东郭先生见到的还要可怜

爷爷被狼爪抓伤了十道血口

背心已经被彻底撕烂

鲜血几乎染红了全身

可是爷爷依然在山坡上站立

格外地从容镇定

目送着那只疯狼仓皇逃窜

这个故事发生在老宅的后山

两天以后有人发现了一只狼的尸体

若干年以后

爷爷也离开了人世

他胸前残留的十道伤疤

还依稀可见

……

记忆中的乡愁

是我心中的一缕青烟

有时看着是断了

其实一直在缠绵

记忆中的乡愁

和我的灵魂扭缠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

我和乡愁一起飞上那浩瀚的蓝天

或许才会在世间有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