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爱情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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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几乎没有用过任何崭新的东西。双亲在姐姐三岁、我一岁那年死于一场车祸，原本宽裕的家境瞬间崩塌，养育我和姐姐的重担落在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肩上。姐姐的衣服小到看不下去了，便改一改，成了我的。玩具文具从来都是奢望，偶然能得到一些。一定是奶奶迈着小脚赶往城里的表舅家拿来的。我长成了一个内向而拘谨的小男孩。

没有人知道在漫长的贫瘠岁月里，我是多么渴望能够真正拥有一样从一开始就属于我自己的，从未经历他人抚弄的，光鲜而纯洁的事物。为了能够摆脱这种困顿的生活，我拼命学习，成绩始终在学校名列前茅。

2005年，我以远远高于全市第二的成绩考入了浙江大学，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从此命运将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再卑微于任何人。

进了大学，我才知道这里和我想象的大不相同，学校的学生大多来自于大城市，吃的用的都是我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我每天都能目睹学校的女孩挽着男生的手臂走向租住的房子或宾馆，使得本来对爱情抱有美好幻想的我彻底地失望了。

任何一个与男同学打得热火的女孩，在我眼中都成了轻浮的代名词，令我无端生出厌恶和鄙夷。我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一个纯白的女孩儿，彼此第一次为对方倾情，就连她的笑，也要只为我一个人绽放!

2009年初，我进入一家私企实习。和我一起分配未的还有一个叫祝宛颜的女孩。头一次远远地看见她，我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清纯脱俗的女孩，任何女孩，和她比起来都像是拙劣的作品。祝宛颜工作非常努力，常常揽下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活儿独自加班到很晚，这反而使我有了接近她的机会：每天下午，我故意磨蹭到办公室只剩下我们俩，然后便到她的位子上看她工作，有时是帮她提点建议，更多的时候则是替她解答疑难。祝宛颜渐渐对我也产生了好感。

一天傍晚，我们一起从办公室出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散步。风很大，祝宛颜不断地抬起手将吹到额前的长发指向脑后，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黑色的手链，将手臂衬托得愈发苍白，我不知不觉竟看呆了。月光下，我很冲动地向她表白了，她绯红着脸点了点头，我开心地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

我看着她在路灯下的笑脸，一种拥有她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么纤尘不染的一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啊!几乎不受大脑控制地，我伸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吻了她。

我的吻笨拙而热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我怀中挣脱。我赶紧放开手，羞赧不已。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送她走到楼下，她突然挽住了我，亲热地说道：“上去坐坐吧，看看我住的地方!”我跟着她上了楼。她打开屋子里的灯，一间别致素雅的房子展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地低声惊呼好漂亮。她得意地看了看我，踢掉脚上的鞋子，跑到厨房为我倒了一杯水。

我坐下来仔细打量着这所房子，愈发觉得心动。祝宛颜坐到我身边来，我忍不住问她，这房子是你自己装修的?她撇了撇嘴，答道，是以前的男朋友帮忙装的。

“房子是他找的，按照我的喜好装的。不过我们只在这儿住了半年就分手了……”

她就像在叙述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我的脑子一片嗡嗡乱响，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她曾经和一个男人住在这里!

我眼前的祝宛颜突然变得无比陌生、肮脏。巨大的痛楚裹挟着厌恶感突然汹涌而至，我拉开门冲了出去，扶着墙壁疯狂地呕吐起来。吐完之后，我发觉自己满脸都是泪。祝宛颜在门前诧异地望着我，我一掌拂开了她递上来的毛巾，自己趔趔趄趄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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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街上游荡到很晚才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是祝宛颜与另一个男人赤身纠缠的样子，令人作呕却怎么也不能连根拔去。我像是在一块看似鲜美的蛋糕里吃出了蟑螂，难以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去洗手、刷牙，却还是无法把食道里的秽物完全清除。

祝宛颜，她看起来是那么纯洁的一个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这么、肮脏?一想到她已经是一个“不洁”的人，我就会痛苦不已。

我的体内好像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想要把关于祝宛颜的感情烧个干净，纵火者正是我自己。然而，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去想她，没过多久，我的喉咙严重上火，几乎说不出话，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为了不呆在公司，见到祝宛颜更加难受，我向公司辞了职，准备调养一段重新找一家单位实习。

3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祝宛颜的一条信息，说自己住院了。

我接到信息后顾不得多想，疯一般地赶往她的病房，拉开门的一瞬间，我呆了。

3个月不见，她已经瘦得眼窝深陷，素面朝天地躺在病床上，病恹恹的样子。我快步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她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还没待我发问，她就告诉我，她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命运仿佛是早就精心编织好的陷阱，引我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我刚刚爱上一个女孩，她却告诉我她曾经是别人的，就在我最挣扎最痛苦的时候，她的生命又走到了尽头。

祝宛颜说，其实她早就开始感到身体不适，起初还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在意，直到几周前晕倒在公司里，被同事送到医院，医生说她心脏使用期限将尽，时日无多。

我终于不能自持，紧紧握着她的手，伏在她洁白的被褥上大声抽泣。祝宛颜轻轻拍着我，始终一言不发。等我终于停了下来，她才挤出一个笑容，说：“我饿了，你能下楼去给我买点东西吗7”我点了点头。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楼，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医院门口。正午，烈日当空，周围的一切都烘烤得焦躁而恍惚。我难过地想，难道是我想要放弃她的想法太过荒谬，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因此要将她从我身边收回，以惩罚我吗?现在她的生命将尽，我想要珍惜她，却已经太迟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小餐馆，给祝宛颜买了一份饭，捧上楼去。祝宛颜只吃了一小半，就实在吃不下了。她把饭盒放到一边，说她想睡一会。我便帮她把床摇平，安置她躺好，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那些天，我的人生只剩下一件事，就是照顾祝宛颜。每天早上～睁眼，我就往医院跑，晚上也要看着她睡着了才肯离开。我问过主治她的大夫，像她这种情况找到配型的可以移植的心脏的概率有多少，医生告诉我，不到3％。我再一次绝望了。

3

一天黄昏，我从住处把饭做好给祝宛颜送过去，祝宛颜打开饭盒看了看，摇摇头说她不想吃。我急了，问她想吃什么，她说现在什么也不想吃。还没等我说话，她突然流下泪来，问我是不是嫌弃她?我心如刀绞，拼命地摇头，求她原谅我从前荒谬的行径。我说，现在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求了。

祝宛颜的泪越流越汹涌，她伏过身来吻我，带着细密的绝望。我搂着她，小心地转动舌尖，仿佛对一件易碎品做着最后的诀别，吻着吻着，两人都被一种悲凉的情绪扼住了咽喉，情不自禁地抵着对方的额头抽泣起来。

“你能不能满足我的最后一个心愿?”过了许久，她轻声说道，“如果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去，能不能，在我离开之前，让我真正地属于你一次?”

我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颤，掰过她的脸，发现她已经是满脸的泪。我何尝不想拥有她的身体，然而我还是不假思索摇了摇头。

“你的身体现在太弱，那样太危险。”

她的眼帘很快垂了下去：“最后，你还是不愿接受我。”

“不是的，我其实非常非常想……”未等我说完话，她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势头。

“要我。”她在我耳边呢喃，诱惑而坚决。我的身体仿佛被她点燃，终于不听使唤起来。我回应着她的吻，把手伸进她的衣衫，抚过她的背、胸，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小小的举动摧毁了她脆弱的心脏。衣物一件一件地从我们两人身上消失，最后，整个世界终于只剩彼此。

我腾出一只手臂温柔地将她环绕起来，缓缓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彼此的咽喉里都情不自禁泛起海潮般欲望的声响。这一刻，我们的生命终于密不可分，根节相连。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逃避，她的病危，一时间仿佛旧电影从我的脑海中缓缓放映下去，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她身体上恸哭失声。

几天后，祝宛颜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巨大的悲恸把我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常常一坐就是半天，不饿不困。有人和我说话，我也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我终于明白，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爱情，已经永远地离去，再也不能重演。

我渐渐发觉，自己对于处女的情结，其实根植于自幼贫瘠的生长环境。长久以来，只有破旧的事物伴随着我的成长，使我对旧物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排斥，同时强烈地渴望拥有完整而崭新的东西，延续到爱情上，便成了荒谬而固执的情结。

假如时光倒流，我将会在看到祝宛颜的第一眼便告诉她，我爱你，从此刻起，爱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