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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点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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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她应该是属于那个城市的,她应该拥有比现在更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

1、

苏奂和莫莫是建州45周年那年认识的。当时州里举行达体舞比赛,要求西昌市各州级单位必须参加,于是师专选派了几名艺术系的学生去歌舞团学习,回来后安排到各个系传授。莫莫是派往体育系的“舞蹈老师”,这个有着四分之一彝族血统的女孩子身段挺拨颀长,眼睛象山泉嘴唇象茶花,皮肤淡褐,呈一种健康的太阳色,细颈昂扬,乌云一般的黑发在脑后绾成个髻。苏奂看见莫莫的第一眼就傻了。

达体舞是围成圈跳的,人数越多越显其热烈,舞蹈动作并不复杂,注重的是节奏感和协调性。学习安排在每天下午4时,已经是第三天了,苏奂发现莫莫并没有特别留意过自己,他盯着圈子正中的莫莫,心思活泛起来。

当莫莫再次转过身来时,突然就发现了苏奂,他同手同脚的,在队伍中显得突兀而别扭。莫莫走到苏奂跟前做示范,他尴尬地赔着笑,却始终笨手笨脚不得要领,反复数次,四周的哄笑声不绝于耳。

除了莫莫,没有谁不知道苏奂是故意的,这个校蓝球队的中锋怎么可能协调不好手脚的关系呢?到了第七天,莫莫不得不把苏奂留下来开“小灶”了,苏奂终于能够单独跟莫莫在一起了,虽然只有十分钟。莫莫很认真,苏奂也表现得很专注,动作忽尔正确忽尔错误,搞得莫莫有点无可奈何。最后,莫莫说,同学,你已经尽力了,这样吧,我去跟你们系主任说一声,你就不用参加了。苏奂一听急了,我最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了,你不要开除我!

2、

一个周末的上午,苏奂陪妈妈去医院看望同事,刚出病房就与莫莫碰了个满怀。莫莫抬头见是苏奂,拉着他就进了旁边的病房――她妈妈刚做了胆结石手术,现在需要从推车上抱下来放回病床,可是眼前只有一个小护士和莫莫,两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大力气。苏奂轻轻巧巧就替莫莫解决了这个难题。

莫莫送苏奂出来,不无感激地说谢谢。苏奂说,一句话就算谢啦?莫莫说,那算我欠你个人情吧。苏奂笑起来,没那么严重,请我吃顿饭得了。

达体舞比赛那天,一散场苏奂就跟莫莫走到了一起,各自邀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去了西门坡的卷粉店,这家的卷粉细滑爽口,还没进门就能闻到辣椒油的香味。男孩女孩们拥进店堂,占了一张最大的桌子,纷纷吆喝着各自的喜好――这里经营的不光是卷粉,还有荞凉粉、冰粉,算得上当地一绝了。

因了有女孩子在场的缘故,男生们争先恐后见缝插针地表现着自己,只有苏奂显得略为沉静,他的整个神思一直追随着莫莫,她的每一弯笑都坠入他的心里。

大家提议去逛街,莫莫起身结帐,回答已经结过了。是苏奂。莫莫假装阴了脸,说好我请的!苏奂挠挠头,我带的人比你的多,所以这次算我的,你就下次吧。

苏奂当然希望有下次的。

不久后的一个上午,去上课的途中,苏奂“偶遇”了莫莫,两人聊着进了同一间教室,快下课的时候,苏奂写了张纸条给莫莫,让她晚上请吃烧烤。莫莫回过头来冲他笑着点点头。

傍晚,月尚未上树梢,苏奂就带着俩哥们去了学校对面的烧烤店,西昌的烧烤有别于韩国烧烤有别于其它任何一个城市的烧烤,独具彝族风味,操作更原始口感更美妙!

店里的烤架刚点燃,苏奂站过去,看见蓝色的红色的火苗从黑黝黝的碳里窜出来,象一蓬蓬希望,他的感觉好极了,打了个响指坐回矮桌旁。店家用粗糙的大嗓门问要点什么。苏奂找同伴要了根烟点上,不紧不慢地说,待会儿吧,主角还没登场呢。

这个晚上无疑是快乐的,只要能看见莫莫的笑脸只要能听见莫莫的声音,苏奂就是快乐的,从见到莫莫的第一眼,苏奂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将左右自己的悲喜。

烧烤的单依然由苏奂买了,这回莫莫是真的生气了,她指着苏奂的鼻子,你什么意思?!嫌我穷还是怎么的?苏奂赔着笑,下次,要不下次好吗?莫莫摸出一张50元钱塞给苏奂,没有下次了!转身跑开。苏奂懵了,怎么会这样?

跟着莫莫来的两个女孩子见苏奂窘得厉害,赶紧上前安慰,说莫莫的家境不是很好,所以对钱她是很敏感的。

回去的途中,苏奂既委屈又后悔,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拥有无休止的“下次”。

3、

苏奂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往莫莫宿舍和教室的方向去了,他怕她会漠然地与他擦肩。

半个月后,苏奂到底还是看见了莫莫。

那天下午,师专跟农专有场球赛,师专以绝对的优势取得了胜利。球赛结束,苏奂抹着汗搂了衣服准备离开,听见有人叫自己,遁声回头,看见了莫莫。她站在桉树下朝他微笑,他感觉跟她已经隔了几个世纪的距离,面对她的笑容,他有种不真实感,他楞楞地望着她。她朝他走来,说,你真棒。一瞬间,他有种莫名的感动。

苏奂又重新开始约莫莫了,仍然是几个人一块儿的那种约法,面对她,他越来越不自信了。他们一起爬泸山,去光福寺吃豆花饭,然后租了彝族的服装照相。莫莫望着他穿察尔瓦的样子抿着嘴不停地笑,于是女伴们推她去跟他合影,她惊叫着避开,追打她们。他们还去了卫星发射基地,没赶上旅游公司的车,只好去坐冕宁的班车,挤在一堆背篓和浓郁的蓝花烟味里嘻嘻哈哈。

哥们儿们不断怂恿,说时机已经成熟了,小子,是进攻的时候了!可是苏奂真的拿捏不住莫莫的心思,她总会避开那些他们刻意为他俩制造的单独相处的机会,苏奂认定,这就是拒绝。

苏奂终于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试探莫莫。

那个周末,又是五六个人一起去了邛海,让渔船撑到海对岸,骑了马吃过了烤鱼,大家换上泳衣纷纷下水了,莫莫走的时候回过头来叫苏奂,苏奂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怕水。望了会儿不远处水里嬉戏的身影,苏奂折回店里看店家做醉虾。

时间近下午,男孩女孩们坐上渔船回去,游兴尚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船离岸不远,苏奂指着碧绿的水面,你们看,有条红鱼!大家纷纷转过头来,苏奂伸长了手去捞,一下没捞着,两下、三下……,突然,苏奂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莫莫一跃跳进了水里。

见莫莫下水了,男孩们纷纷跳下水去,三下两下把苏奂拽上了船,还好,只是喝了几口水,无大碍。苏奂狼狈地挪到船头,小声说谢谢。莫莫没有动,苏奂又说了些感激的话。莫莫仍然没有动,苏奂犹豫着扳过莫莫的肩头,看见了一脸泪水,他猛地把莫莫拉进了怀里。

4、

苏奂终于跟莫莫在一起了,两个青葱般的人儿在这个依泸山傍邛海的校园里尽情享受着青春和欢乐。

苏奂高莫莫一届,两家都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所以毕业后分下县的可能性非常大,于是两人商议,不管苏奂去了哪里,第二年莫莫跟着也来。

第二年,苏奂毕业了,跟想象中差不多,去了距离西昌254公里的木里县,走的时候说好不哭的,可是莫莫的眼泪还是象山泉一样源源不断。

苏奂走了,莫莫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信,如果遇几天没有,然后过阵子又一天收到好几封,那么莫莫就知道去木里的路上又有塌方了。苏奂给莫莫寄照片,在学校的操场上拍的,校舍低矮,群山绵延。苏奂说,这里很好啊,北邻稻城、理塘,西连中甸、丽江,如果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尽情游山玩水了!莫莫当然是想去的,她经常在夜里想象苏奂的孤单,想得辗转难眠,然后打着手电给他写信,她知道,她的信是对他莫大的慰籍。

终于熬到放假,莫莫去车站接苏奂,看见他的第一眼,可以说被吓住了,他又黑又瘦,象一只刚下山的猴子。她旁若无人地痛惜地抱着他流眼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日子一天天滑过,终于莫莫也该毕业了,她想着那个遥远的山区,生出些许恐惧,但是那里有苏奂,所以她还是向学校递交了申请书。

但莫莫最终没有去木里,她去了比木里还要遥远的N市,繁华喧嚣流光溢彩的N市。

差半个月就离校时,火把节到了,州委来学校选50名礼仪小姐,因为临近考试,学校基本上抽的毕业班的人,莫莫也去了。

很多年前,火把节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民族节日了,而作为州里招商引资的一块牌匾。

莫莫在这年的火把节,认识了一个来投资的N市男人,据说他是爱上她了,他向她描绘了一幅她完全陌生的惑人景象,他说她应该是属于那个城市的,她应该拥有比现在更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她犹豫着踌躇着,她举棋不定,苏奂是肯定放不下的,可是那个只有山的地方实在是令人生畏。

那个男人离开后不断来电话,他的电话比苏奂的信还要勤。

在收到分配去苏奂那个学校的通知书后一个星期,莫莫收拾行李去了N市。

5、

苏奂在两面土墙围成的校门口没有等来莫莫,他知道,点燃的火把把莫莫引去了一个遥远城市。不久后苏奂辞职了,没有了等待,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依赖什么在这里活下去。他回了西昌,回到自己熟悉的繁华和喧嚣中,心却越来越沉静了。

苏奂试着做过很多工作,最后留在了一家土特产加工销售出口公司,三年后,升为部门经理,负责一些原材料的采集。这一年,为了一批野生菌,苏奂再次回到木里。他去了原来的学校,那里丝毫没有改变,依然是走时的土墙和两棵茂盛的大榕树。他站在校门前想起那一年的等待,心里涌上阵阵酸楚。

有人走过来,叫出了苏奂的名字。是校长。校长热情地邀苏奂进屋,斟上茶递上烟后开始翻箱倒柜,说,两年前有你封信,不知道还找得出来不。

苏奂的心开始没有规则地跳起来,这封信会是莫莫写来的吗?

校长终于找出了那封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信。是的,是莫莫写来的,她的字他一眼就能认出。苏奂赶紧起身告辞,他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拆这封信,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莫莫的信只有一句话:“你还愿意娶我吗?”然后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里手机没有信号,苏奂朝着县电信局的方向狂奔。

颤抖着按下那11个号码,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不是莫莫,她也不知道莫莫是谁。

苏奂握了拳手捶打自己,莫莫一定是遇到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了,她这是在向他发出求救信号!为什么自己就不多等一年呢?!

6、

又是两年,又是火把节,公司请了一批外地经销商来西昌过节。

下午七点,入城的所有路口开始,苏奂带着客人往月城广场去,那里有盛大的篝火晚会。

走在长安东路,已经很拥挤了,本地人外地人,密密麻麻满大街到处是人,你推我搡。这时,一张脸在苏奂眼前一晃而过,是莫莫!他本能地想上前一步抓住她。可是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如泛滥的钱塘潮般乱涌――小叶丹塑像前的火把点燃了,熊熊火焰象个欢快而野性的孩子在将暗未暗的半空中跳跃欢腾。

苏奂很快就被推挤得没有了方向,举目四望,人的海洋,究竟谁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