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纳西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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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人常说，英國人给他们留下了三样东西：英语、议会和铁路。如果你在印度旅行，实在是没法离开铁路。

火车站是印度的风景，你在这里会发现看似混乱的印度，秩序深埋在人心。月台上全是人，包括地上，草草铺块布，卧仰歪趴，等火车、吃东西的，永远不急不躁。无论多重的行李，印度人都可以端庄地顶在头上，这不是杂技，而是生计。火车也是不着急的，有时候会晚点，不过这会凸显出印度人的耐心。火车根据舒适程度分为几个等级，无论是空调车还是普通车厢，那么多趟火车，没有看到一个逃票或者乱坐座位的人。哪怕他们自己身处的那个车厢，已经挤到几乎要用瑜伽姿势扭曲身体。

坐火车不但是窥探印度生活的放大镜，而且是能看到风景的。沿途没有楼房，所以无论日出还是日暮，那轮沉甸甸、红殷殷的太阳总好像在追着火车跑。我甚至还看见了路边的孔雀，被惊得飞起来。我楞楞地揉了揉眼睛，以为那是凤凰，但那确实是一尾翠绿的孔雀在夕阳下，飞到一棵高不可攀的树上。至今想起这幕，仍然觉得如梦如幻。

我们被火车渡到了瓦拉纳西。而瓦拉纳西自己就是个大大的渡口，这个巨大的渡口渡的是前世和今生。这是湿婆的领地，是无数信仰印度教的民众心中的圣城。恒河水可洗去所有罪孽，骨灰撒入恒河可以进入轮回。云门舞集的创始人林怀民曾说：瓦拉纳西是洞悉生命的眼光。如果你怀疑这是台湾人的文艺腔，那就自己来试试看，有没有感受到这种“眼光”。

生和死，是瓦拉纳西回避不了的话题。我和朋友们在光怪陆离里穿街走巷，找到瓦拉纳西最好吃的酸奶店“blue lassi”。坐在沿街的店里一勺一勺无比怜惜地吃着甘滑沁牌的酸奶，突然面前一个抬担架的队伍喊着听不懂的口号疾走而过，担架上的尸体被覆盖在金橘色的布匹下。死亡这么猝不及防地路过，这是一个抬尸队，因为这里靠近玛尼卡尼卡河坛。遗体会在这里被火化，骨灰进入恒河。

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去恒河看日出，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要在旅行中试图消化这么个课题，太过庞大，但每个来到此地的旅人都想要尝试

下。

太阳从荒芜地东岸升起，鹰隼盘旋在空中，梵音绕耳，恒河水混沌地看不清里面的泥沙。游船慢慢顺流而下，路过一个个河坛，无论男女都面向东方，庄重洗浴。河堤上卖金盏花和香烛的小孩才不管这些，一个猛子扎到河里，嘻嘻哈哈又从别的地方上了岸。

路过玛尼卡尼卡河坛，白烟滚滚，失去亲人的人们似乎并不悲伤，祈愿往生者进入更好的世界。而我目睹这一切，居然也出奇地平静，或者说，来不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