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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以军的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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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军不开口还好,像好友梁文道所调侃的,他体型像熊,性格像熊猫,傻傻看着道长傻傻笑,羞涩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但当他开始讲话,语言连绵不断地像符咒一般从口中涌出,成为最善言说的山鲁佐德。

骆以军被称为台湾中生代最重要的小说家。2010年,他的代表作《西夏旅馆》荣获华文世界奖金最高的文学奖项―“红楼梦奖”,复旦大学陈思和教授在颁奖词中如此陈述:“《西夏旅馆》以十一世纪神秘消失的西夏王朝作为历史托喻,以一座颓废怪诞的旅馆作为空间符号,写出一部关于创伤与救赎、离散与追寻的传奇故事。”

试图用几句话来概括这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徒劳。事实上,这个代表作对于骆以军而言,意味着4年心力、2次忧郁症、1500页手稿,而对于读者来说,则是迷幻、接近巫术的体验。在台湾,有一群读骆以军作品的铁杆粉丝,还是被这本书打败、被困住了。“有人会说《西夏》我已经读到第二本了,那么恭喜你进入全台湾前十名读完一半的人。”

《西夏旅馆》讲述了一个华丽奇诡的寻根故事,透过世上最后的西夏人图尼克和一座荒废怪诞的旅馆,由贯穿小说的各种老人物,重塑两岸历史,隐喻了台湾外省第二代的命运和身份认同。“因为百年来的战乱、大迁移与离散,有另一群人被历史错谬,脱锚离开了‘中国’这个故事原乡(这其中包括我的父亲),他们在一个异乡、异境、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抛离处境中,慢慢地变貌、异化。”骆以军如是解释。

正如骆以军在签名时惯用的鸭嘴兽一样―鸭嘴兽是现存于地球上的哺乳类家族里,孤零零地仍用“蛋”的形式在生殖舞台上演出的怪物―作为“外省第二代”,骆以军有时也会有这种“仅存怪物”的尴尬感。骆以军说:“我已经生了小孩,他们不再是外省人,也不可能是外省第三代。这个记号到我们这一代止,那些被定格、凝结在小说里的逃亡,也到我这里为止。”

同为台湾外省第二代作家,骆以军比在眷村长大的朱天文、朱天心、张大春等作家年纪小了10岁左右,这使得他对于那一次迁移的直接经验颇为模糊。“天心在《古都》里处理的记忆是真的,而我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幻术。”

在骆以军看来,写西夏的真正寓意是台湾外省人的“灭族”。“小说里最后一支西夏骑兵军开始往南逃的这一段,很像我父亲这一群人。对他们这些人来讲,一辈子都在想‘为什么我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讲南京话,我要回去在长江里游泳’这些问题。而事实上,故土已灭,想象中的梦之国已逝,他们的时间在1949年就停止了,此后,他们就如同活在一个梦境当中,一直到老,他们都在回忆自己的童年。”这次《西夏旅馆》在大陆推出简体版,骆以军表示自己的心情旁人无法体会,“我真的是要把这套书摆在我爸的遗像前,给他上炷香。”

谈到自己的文字风格,骆以军自认为是“变态”。“牡羊座除了傻以外就是讨厌重复,我可以耍宝、写非常搞笑的东西,也可以写非常哀伤的。”至于对读者的建议,他认为当入住“西夏旅馆”这四十一间客房之后,试着安定自己,随机打开房门,进入新的世界,“用短篇小说的阅读方法,回到被封存住的时光。”

Q:文学对于您来说,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A:我有在别的访问讲过,可能这样说会显得我很傲慢,我觉得小说是万王之王,它大于、等同于生命。我写小说已经写了20年了,已经有各种的病纠缠,可是还要像一个职业运动员一样,每天都要给自己规定写多少。写小说一点都不浪漫、不激情,写小说的人就像是把自己炸开了,是把自己交给魔鬼。你不能信任每一个标题和词语,你不能信任每一个被别人占有过的经验,你不能信任每一次曾经经历过的经验,你要不断地去修改它。

Q:我知道《西夏旅馆》是您手写的,非常厚、非常重,看起来很惊人。为什么要用手写?

A:用手写没什么特别的,我们那个年代还没有电脑,所有的人都手写。我觉得我是那种老头个性,特别不爱换口味。我已经习惯了书写过程,有一个手部运动的习惯,就是“写”这件事的运动感。当然因为用手写,有时也会给邀稿方的杂志或者是报刊造成困扰。

Q:您写作冲动和写作的责任感在哪?

A:这很像球赛的上半场跟下半场。20多岁时的冲动跟责任感,就像在球赛的上半场,在动员某一本小说时,几乎是把我全部的东西铺天盖地、用任何幻术任何力量在那一本书里把自己炸掉,炸完了就空了,所有的弹药、弹火全用光了。到了40多岁下半场的时候,还想写,可身体的素质也在下滑,所以没有办法再像上半场,很多时候需要的是一个非常持续的、反复的、安定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