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女孩的潘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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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在北邮的星际战网上认识terrankiller的。

刚开始上战网的时候，我给自己取名叫walkinggirl。然后每次都会遇到至少十个人问同一个问题：你真的是女孩吗？每次我都会耐心的回答：是。可是很少有人相信。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相信，特别是在输了以后。这个游戏在他们的心中是专属于男人的。可是我喜欢独自坐在电脑前，和某个面目模糊的人进行一场或激烈后持久的战斗。智慧的较量总是引人入胜。隔着一场战斗，我可以感觉我的对手：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态度，他们的方式。如果没有这些，游戏是苍白的。

每次我总是建一个名为1v1 ppmm的游戏，等人来加入。一天，我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terrankiller has joined the game。五秒之后，游戏开始。神族，12点，采矿，造农民，修第一个水晶塔，探路――5点，虫族。我感觉自己的直觉已经像海藻般舒展开来，轻轻抵达网络另一端那个黑暗中的指挥官。

二

从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会想到打这个游戏。

有谁能够忘记自己在纯真年少的时候喜欢过的人。那个男生，我一直记得他沉静温和的表情和漫不经心骑着车匆匆而过的身影。那是一段值得怀想的时光。虽然所有的片段都如同老旧的电影，黑白分明，没有声音。其间唯一的高潮是他打碎了教室的一扇玻璃。然后我走过去对他说，你要不要玻璃，我家正装修，可以送你一块。

中午上学的时候，我抱着玻璃等他，然后一起去学校。那是唯一的一次同行。玻璃的大小刚刚好。因为那是我独自量了尺寸，跑到玻璃店去买的。时间过去很久，我一直记得那个中午，我满心欢喜地跑进小店抱了一块玻璃出来，然后暗自得意又小心翼翼地走在大街上，走向他和我约好的路口。阳光清澈地照在透明的玻璃上，我的心在那里温柔的呼吸。

他不知道我所有隐藏了的激情和想象。一切都是平淡的，而且短暂。一年后我转到文科班，和他唯一的关系仅仅是同过一年的学。没有因为一块玻璃而有任何的改变。然后我们上不同的大学。偶然听以前的朋友说他很喜欢星际，并且玩得很好。

我就开始缠着朋友们，要他们教我打星际。我一直不确定这二者之间是否是一个因果关系。就像高一时他数学考了第一，我就非争着考语文第一名一样。

三

他没有问我任何的问题，专心投入。他是个聪明的对手。可是我也不弱。他败了第一局。我想开始他是轻敌了。因为在后来的战斗中，我已经知道他的微控其实比我好，想再赢他有点困难。可是结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对自己和对他都已经很满意。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聪明而且礼貌。然后几乎我每次上战网都能遇见他，慢慢的熟悉起来。我发现和他聊天也像和他作战一样，感觉很好。

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任何关于我的问题。他好像觉得我永远不会骗他，或者他只是觉得一切都没有必要。比如我问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我是女孩。他会老实地说，我没有想过你是男的。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就说，有，但是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我笑他，那你不是很惨？他认真的回答我：可是我一直很想念她。

我不太能确定是否真有这样的男子。在现实中，我是早熟的孩子。外表沉静，内心狂傲不羁。初二从班长沦落到勒令停课写检查；高二早恋失败，用刀在手臂上划的伤痕至今仍清晰可见；每天下午和朋友逃课去郊外的树林喝酒；高三偷听到父母冷静的协商离婚，在黑暗中蜷缩着抽完一整包烟。大一在陌生的城市终于完成冷漠的蜕变。然后重复地和形形的男人聊天，喝酒，谈轻率的恋爱。渐渐失去所有的天真，不再相信所有的感情。除了偶尔会想起年少时喜欢的那个人。他的温和沉静。一如网上这个面目模糊的华工男生。

四

我们在网上的交往持续到大四。很多在网上认识的人时间久了就找不到话题继续下去。只有他，没有任何的联系，始终在那里。

我从未设想过见面。我不想和任何一个在网上认识的人见面。因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想象。我的生活在现实中已经很混乱。我没有激情再去想象和经历虚拟的爱情。

能完全信任的人，已经少到几乎没有。我早已是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者。可是我想告诉他所有我不为人知的心情和岁月。不管他会怎么看我。我对自己说：好吧，赌一次。如果输了，不过是再添一道刀痕，反正你也无所谓。然后我开始在键盘上飞快的打字。

他长久的沉默着。我想我又错了，有谁能真的理解谁呢？

可是我看到我真实的名字出现在他打过来的话中。

他说：“小阳，我喜欢你，已经很久。”

我愣在那里，一片空白。网吧里的闷热空气让我呼吸困难。我想我是不是在做梦。过了很久，他说：“看看你的信箱吧。”

“我喜欢你，已经很久。我还记得高中时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扬和她的同学来找你，在乒乓桌上，我们认识的。呵呵，可能你都不记得了。所以到现在我都很感谢扬。还有那块玻璃。当时，你走过来问我，我就已经受宠若惊了，当然不会拒绝你送我玻璃。在学校这么久了，我有时候真的好想你。我以为我真的就这样了。一个人平淡的过自己的生活，再也找不到你了。有时候我想，要是walkinggirl就是你该多好。呵呵。我不知道你的过去。现在我想要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好了。至少我不会让你感到寂寞和孤独，我不会让你觉得无助。现在还来得及吗？来广州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末尾是我熟悉的名字。

五

火车在田野上穿行，路过高山，河流和一些城镇的边缘。我突然想到我给自己取的名字：walkinggirl。我好像一直在走，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些人身边走到另一些人身边。生命始终是漂泊的旅途。一路上，我得到一些，又失去一些。很难有失而复得的体会，所以珍惜。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要走多远，或者我的灵魂是不是可以在他的身边停靠。但是我已经放弃了所有。

火车站拥挤的人群中，我看见他向我走来。温和沉静的表情，一如六年前亲切温暖。他轻轻地笑着。然后我把手慢慢放进他摊开的掌心，看他用力地蜷起来，突然相信自己终于可以站在阳光灿烂的山顶，告别漂泊。

(林茂华摘自音容依稀博客)